如果沒有遇見你02(2 / 3)

直到很久之後,秦歡還清楚地記得那個傍晚,她常常想,如果那一刻的時光就此停駐,該有多好。

後來她借著微弱的光線找到壁櫥裏的毛毯。蓋在顧非宸身上的時候,他沒醒,看樣子睡得十分沉。靠得那樣近,她才聞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氣,以及某種冷冽的、仿佛薄荷一樣好聞的氣息。

她是家裏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從來沒有親手照顧過誰,可她輕手輕腳地替他蓋了毯子,其實中央空調的溫度適宜,但她還是擔心他會著涼。

這些曾經以為一輩子都不會考慮到的事,隻是在那一刻,隻是因為他,一切都變得輕巧而理所當然。

莫非陳澤如的推斷是正確的?秦歡被自己的想法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很快便逃出房去。趙阿姨正在客廳裏打掃衛生,見她終於肯出來吃飯,連忙通知廚房。她卻擺擺手,直接跑回自己房間,並且將門鎖上了。

當晚秦歡就這樣餓了肚子,為著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慌。其實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害怕什麼,第二天起來,先下意識地往樓下看了看。

她房間的陽台正對著車庫,確定顧非宸已經出門後,她才換了衣服下樓吃早飯。

趙阿姨忍不住說:“你已經夠瘦了,怎麼還想節食減肥啊?可不能這樣喲!”

秦歡抿著嘴笑了笑,也不解釋。過了好一會兒仿佛想起什麼來,問趙阿姨:“昨天後來……他有沒有說什麼?”

“他?誰?”趙阿姨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秦歡立刻改口,故作鎮定地說:“哦,我是指顧非宸。我弄亂他的東西,他有沒有不高興?”昨天那些散亂在地上的碟片可都是顧非宸的收藏品,而她當時實在太慌張了,也忘了收拾。

趙阿姨仍是一頭霧水:“沒有啊,你弄亂他什麼東西了?”

秦歡歪著腦袋想了想,搖搖頭說:“算了,沒什麼。”

她隻是在早飯過後又跑去視聽室,果然,碟片早已回歸原位,但是椅子上隨意搭著那條用過的毛毯,可見趙阿姨還沒進來收拾過。

這一天對於十九歲的秦歡來說,時光似乎突然被拉長了。

在這個平凡而又明媚的夏日裏,明明什麼都沒變,卻又好像有些東西正在悄然發生著變化。

其實她起得並不算早,家裏也有各種運動和娛樂的設備,還可以玩電腦或看書,但偏偏覺得時間過得太慢。她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麼,抑或是在期待著點什麼。

她在家裏十分不老實地晃來晃去,最後把趙阿姨晃得眼花,忍不住停下手裏的毛線活兒叫住她:“我的大小姐,這一上午你究竟在幹嗎呀?”

趙阿姨織的是一件兒童毛衣,選了淺淺的鵝黃色,秦歡聽說她有一個機靈活潑的小外孫,這件衣服就是織給他的。

秦歡坐到趙阿姨身邊,像是突然來了興致問:“織毛衣難不難?我媽媽都不會,我從來都沒見過她做這個。”

趙阿姨“哧”的一聲笑了:“現在自己動手織的人少了。別說你母親了,照我猜想,你周圍應該都沒有人會這個吧。”

秦歡用力點頭:“是啊。”

“可是自己織的更暖和,特別是給小孩子穿的,又柔軟又保暖。”

趙阿姨把織成的小半件毛衣鋪平了給秦歡看,一邊笑道:“我們是老派的人嘍,想當年我兒子女兒小的時候,衣服可都是我親手做的呢。”

“真的嗎?真厲害!”秦歡讚歎了一聲,正準備將小毛衣拿近了仔細瞧瞧,卻隻聽見外麵傳來一聲汽車喇叭聲。

那個聲音似乎讓她嚇了一跳,她下意識地一躍而起,忘了手裏還拿著東西,直到往前走了兩步才聽到趙阿姨在身後喊道:“哎,小心毛線……”

原來被她這樣一帶,沙發上的一團毛線跟著滴溜溜地滾到地板上。她回頭看到,這才“啊”的一聲停下來。

“你今天是怎麼了?毛毛躁躁的。”趙阿姨一邊搖頭一邊說,又從她手裏接過毛衣。

秦歡不禁深吸了口氣,似乎也為自己的失常感到懊惱。

正說話間,顧非宸已經進了屋。

看到客廳裏忙著收拾毛線團的兩人,他的腳步略停了停,目光從其中一人的臉上掠過,隨後便直接舉步上樓。

“吃飯了沒有?”趙阿姨追在他身後問。

他扶著樓梯扶手,聲音平穩,又有些低:“不吃了,我睡一會兒。”

直到顧非宸的身影消失在二樓的轉角處,秦歡才慢慢收回目光。司機小劉這時也恰好停完車走進來,跟趙阿姨說:“家裏有感冒藥嗎?顧先生好像病了。”

僅是這麼一句話,就讓整個家都忙碌起來。

趙阿姨連忙去找藥,家中另一個幫傭的阿姨打電話給某醫生,請他盡快來一趟,然後又叫廚房準備燉品和粥。秦歡有點不明白,她就經常感冒,小時候體質不好,打針吃藥是家常便飯,家人也沒有這樣重視過。況且顧非宸是個大男人,平時看上去體格又好,她曾有一次無意撞見他在樓上健身房,雖然隻有一個背影,但那身材依然好得足以讓人噴鼻血。

現在隻是感冒而已嘛,用得著這麼大陣仗嗎?

雖說有點不以為然,可是看著大家忙得團團轉,倒顯得自己無所事事,且不夠關心顧非宸。所以,為了表達一個寄居者對於這家主人的親切問候,秦歡想了想,終於還是三步並作兩步上樓去。

顧非宸的臥室離她的房間有一段距離。其實她不是沒想過,不如幹脆躲進自己房間任他們去忙,可是這個念頭僅存活了一秒就被她掐滅了,又或者說,是她的雙腳先於大腦的指揮而行動了。

最後她在那扇深褐色的門板前停下來,深呼吸兩下才敲門。

隔了不大一會兒,裏麵便傳來顧非宸的聲音。

她推門進去,他正躺在床上閉目養神,連眼睛都沒睜開,大概以為她是幫傭。

她這時才有些尷尬了。

其實住進來這麼久,這是她第一次進他的臥室,同時也是她到過的唯一一間年輕單身男人的房間。

這樣私人的空間,是屬於顧非宸的,所以裏頭的氣息仿佛也是他專有的,和他身上的味道很像,都有一種冰涼凜冽的感覺。

秦歡下意識地打量著這間以黑白為基調的臥房,直到它的主人開口說話:“你怎麼來了。”倒不像是個問句。顧非宸半靠在床頭,深沉似海的眼神安靜地停留在她身上。

她微微一窘,隨即編了個理由:“我想借本書看。”

“我這裏沒有書。你去書房裏找找,喜歡哪本可以隨便拿。”

話說得多了,她才發覺他的聲音似乎已有些啞,聲息也很低,仿佛是真的累,因為說完之後便又微合上眼睛,胸口輕輕起伏。

她一麵瞥著他的臉色,一麵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確實,這是什麼爛借口呀!

幸而她眼尖,瞄到床頭櫃上有一本雜誌,於是立刻給自己圓謊:“我想看的就是那本。”

顧非宸微微皺了皺眉,順著她的目光側過頭去,停了兩秒才又重新望向她:“《財經周刊》?”

有那麼一瞬間,她仿佛在他的嘴角邊看見一絲揶揄的笑容,可隨即又懷疑是自己心虛導致的眼花,因為他下一句便是一本正經地許可道:“你有興趣的話就拿去吧。”

可是任誰都知道,她其實對生意場上的事毫不關心,更加不會關注國民生產值和消費水平這類冰冷的經濟數據。

但騎虎難下,她拿了一本自己這輩子壓根兒碰都沒想碰過的雜誌,正準備離開的時候,顧非宸突然又說:“這期有幾篇文章都還不錯。不如你就在這裏看,順便說說你的看法,或許我們還可以探討一下。”

這下她真的懷疑他是在耍她了。

探討?

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居然提出要和她這個連校門都還未出的小丫頭探討嚴肅正經的財經問題?

她不由得瞪著他,企圖從他的臉上看出一點點戲弄的表情。

不過,可惜沒有。

又或許是他太會偽裝,就連嘴角那一點細微的弧度也僅僅閃現了一秒鍾不到便又收了回去。所以看在秦歡的眼裏,他隻是握拳掩住嘴唇,側過頭去低低地咳嗽了兩聲,眉頭也微微皺起來,看起來似乎極不舒服。

秦歡雖然從小錦衣玉食,平素性格又有些囂張跋扈,但其實她心軟,最看不得別人生病,所以也不愛去醫院,就因為那裏病人太多會讓她無所適從。此時顧非宸的樣子讓她的心小小地抽了一下,懷裏捧著雜誌,一時間竟然開始猶豫是否應該就這樣離開。

恰好這時趙阿姨進來,一並帶來了醫生。

見到她,趙阿姨似乎有些吃驚,那位醫生卻是目不斜視,直奔床前。

“感冒?有沒有發燒,還有沒有其他症狀?”一邊問,一邊拿出體溫計和聽診器貼近顧非宸。

“你來幹嗎?”可惜熱心的醫生碰到了不合作的病人,他的手被顧非宸毫不留情地撥開。

這位醫生也不生氣,隻是換上一副平靜冷血的語氣,並直起身體與顧非宸對視:“我隻是怕你在我手上出事,會毀了我的大好前途。”

“普通感冒而已。”顧非宸轉過頭,薄薄的嘴角緊抿著,朝秦歡看了一眼,很快便又對聞訊飛速趕來的醫生堅決地下了逐客令:“這次不需要你。”

“你確定?”

“嗯。”

“那行,隨便你。”

秦歡突然覺得這位醫生雖年輕但真是好修養,居然仍舊慢條斯理地說:“正好我還有別的病人在排隊,這次的出診費用記得結給我。”說完又忽然俯下身去,湊在顧非宸的耳邊低低地說了句話。

秦歡隔得稍遠,聽不清內容,但見顧非宸臉色更冷,薄唇裏吐出一個字:“滾。”

斯文俊朗的醫生置若罔聞,衝趙阿姨吩咐說:“先別吃西藥了。上回我帶來的中藥還有吧,煎了給他喝。”語氣裏隱約帶著點報複的味道,不忘特別交代:“煎濃一些,效果會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