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遇見你03(1 / 3)

第二天見了麵,白雪樂嗬嗬地拉著秦歡的手,說:“你會出來玩還真是難得。正巧,我們晚上有個Party,人挺多的,會很熱鬧,你也一起來參加吧。”

秦歡本就是出來躲顧非宸的,這兩天故意悶在房間裏也確實讓她有些煩躁,於是僅僅猶豫了一下便答應參加晚上的聚會。

Party的地點在一個很別致的地方,像是一個俱樂部,可以吃飯,也可以唱歌,的確熱鬧得很,但裏頭的風格卻布置得好像《西遊記》裏妖精們住的洞穴。懸在屋頂的草編的燈罩,昏暗晃動的光線,錯綜複雜的過道走廊,還有刻意做成凹凸不平的牆壁,配上光影裏交織紛亂的人影,當真營造出一種群魔亂舞的氛圍。

在這種環境下,你看不見我,我也看不清你,隻能聽見對方在自己耳邊抬高了聲音近乎嘶吼。

“你好!”

“……你好!”

“來,喝酒!”

“好,幹一杯!……”

諸如此類,循環往複。

這是秦歡頭一次到這種地方來,如果不是因為白雪,恐怕她這輩子都沒有機會踏足此地。方才進來的時候她大概留意了一下,這裏奇裝異服的年輕人居多,估計都是常客,因為與過道上的服務生們都熟絡得很。

嘈雜的音響中,不斷有人湊近,與她攀談或勸她喝酒。

其實她是稍稍有一些酒量的。過去家中有一個很大的酒窖,趁長輩不在的時候,她曾偷偷溜進去過。她喜歡葡萄酒的味道,那種芬芳馥鬱的香調,拔開木塞子便彌漫在空氣中。她也偷喝過,小心翼翼不敢讓母親發覺,帶著某種反叛的樂趣,陶醉在淺淡的酒精帶來的愉悅中。

迷亂的燈光炫花了她的眼睛,甚至看不清旁邊那人的長相。不過她能確定,對方身上並沒有那種好聞的氣味,那種清涼的,仿佛薄荷一般的味道……

真是討厭,為什麼會突然想起那個人!

秦歡搖了搖頭,強自拋開雜念,起身走到外麵去。

其實包廂外頭的空氣依舊不怎麼好,她下意識地低頭嗅了嗅自己的衣領,上頭的味道讓她忍不住皺眉。她走到更遠一點的地方,找了個相對安靜的角落打電話。

趙阿姨顯然不習慣她晚歸,在電話那頭連連叮囑她。她出於從小到大養成的習慣,很自覺地將目前所處的位置報備了一下,然後收了線。

再回到包廂裏,借著門外的光線,她居然發現一張頗為熟悉的麵孔。

那人顯然也注意到了她,又或許,本來就是在等她。

所以待她走近後,他雙手放在嘴邊做喇叭狀,提高音量說:“……好久不見。還記得我嗎?普希金!”

“高博。”秦歡笑了笑,“你怎麼也在這裏?”

“白雪叫我來的,剛到。”

因為環境嘈雜,不得不貼得很近才能順利交談,這讓秦歡有點不適應。她稍稍向旁邊避了避,高博已經將兩杯酒端到了麵前,說:“喝一杯吧。”

她想起昨晚,覺得這真是巧合,於是沒有拒絕,仰頭喝了。

其實認識這麼久,她從來沒有認真看過這個男生的長相,此時也不知是光線的作用,還是酒精的效力,隻見對方狹長的眼角微微眯起來,眼睛裏蘊藏著一點微光,竟然讓她不由得一陣怔忡。

高博替她放下空酒杯,自己又伸手去拿了一支試管酒,在不斷交錯變幻的燈光裏盯著她,大聲問:“在想什麼呢?”

秦歡回過神卻不理他,隻是把他手中的試管一把搶過來。細長的管子裏盛著幽藍的液體,顏色醉人,像是盈盈浮動的海。

她將試管湊在鼻尖聞了聞,隨即饒有興趣地抿了一小口。

那滋味她並不喜歡,有些澀,微微嗆辣。

可是她仰著頭,再一次瞥到對麵那雙仿佛含著亮光的眼睛,胸口某處好像也隨著那光震動了一下……她不禁心生懊惱,垂下眼睫,索性一口氣喝掉了剩下的液體。

“……你這樣會醉的。”高博先是詫異地看著她,繼而笑道。

她也笑嘻嘻的:“怕什麼!醉了又怎麼樣?”

近二十年的人生裏,她從沒有如此放肆過,可是,放肆的感覺原來這樣好。

至少幾杯酒下肚,她就漸漸忘了這些天是誰帶給她煩惱,甚至連煩惱本身都被一並清空了。

多好。

那就狠狠地放肆一回吧。她這樣想著,手指已經搭上高博的手腕,指了指茶幾,挑起眉角吩咐道:“你,去再給我拿一杯來。”

臨近半夜,年輕的男女們在酒精的作用下迸發出深埋在身體的激情。

音樂開始變得迷幻,秦歡的眼神也跟著迷離起來。她記不得自己喝了多少支這樣色彩繽紛的液體,隻覺得四肢仿佛輕飄飄的。她笑嘻嘻地看著身邊的男同學,那張嘴在動,可是根本聽不清他在講些什麼。她揮揮手,勉力站起來,恰好被一個人拉住。

“來,我們跳舞。”白雪一邊叫一邊笑,早就有了醉意,纖細的腰正在幽暗的燈光下搖來晃去。

秦歡從小學的芭蕾,曾被老師盛讚極具天賦,擁有不可多得的身體條件。可是從來都是在舞蹈房裏,規規矩矩的,隨著優雅的音樂起舞,穿著純白的舞鞋和紗裙,仿佛不會受到一絲一毫世俗的汙染。像今天這樣的場合,又玩得這樣瘋狂,暈眩中反倒有種暢快淋漓的感覺。因此她沒有拒絕白雪,而是跟著一道跳上中央的一個高台,興奮而痛快地舞動。

她知道自己喝多了,可是喝多的滋味其實並不差,至少將苦惱都拋到九霄雲外。這裏的人沒有誰對她擺出一副冷麵孔,也沒有誰需要她放下身段刻意討好。甚至,他們會來討好她。為了能跟她說上兩句話,喝一杯酒,或者隻想見她笑一笑,有許多男生願意聽她的吩咐。

他們將她捧為公主,隻為博她開心。

不像某人。

可是,秦歡發現自己真的醉了,她努力想了想,竟然也無法清晰記起某人的長相。隻依稀覺得他應該有一雙亮如寒星的眼睛,和一張冰冷無情的薄唇,不知何時已深深紮根在她的心裏,抹也抹不掉,一想起來就微微作痛。

她不知自己跳了多久,後來停下來才發現頭暈目眩,難受得要命。有人扶住她,在她耳邊說:“要不要出去透透氣?”

她點頭,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到了外麵,空氣依舊很差,整個走廊的光線仍是暗的,此刻看在眼裏更似妖魔鬼怪的洞府,氣氛格外陰森。她忍住胸腔裏的煩悶和那股欲嘔的衝動,三步並作兩步便往大門口走。

高博也跟了上來,攙著她的手臂,或許是挨得太近的緣故,他身上溫熱的氣息一波又一波向她襲來,更叫她難受。

夜已經很深了,出了俱樂部才終於感受到一絲微風,卻也是熱的,撲麵而來。秦歡實在受不住,胡亂撐住牆壁便是一陣嘔吐。

意識模糊中似乎有人在輕撫她的背,她彎著腰緩了一下,稍微清醒一些之後就反手推拒他。過於親近的觸碰,讓她感到不舒服。

“你醉了。”身後傳來高博的聲音。

“沒事……”她深深呼吸,問,“有沒有水?”

她需要清水漱口,結果高博沒回答,反倒將她的手臂握得更牢一些,湊到她的耳後說:“不如靠著我休息一下,你看你連站都站不穩了。”

陌生的氣息毫無預警地侵襲過來,讓秦歡一激靈,整個人都不由得瑟縮了一下。而高博分明看出她的害怕,卻也仍舊不肯撒手。

在他的麵前,是他心目中一直傾心仰慕的女生。以往在學校裏,她是那樣的高傲,就像一隻美麗的白天鵝,走路的時候目不斜視,優雅的脖子微微挺直,露出一段白皙漂亮的肌膚,仿佛會在太陽底下散發出聖潔的光。

他也是自視甚高的,從沒看中過哪個女生,隻除了她。

可是她又是那樣的難以接近,哪怕是他精心布置的表白,她也隻是隔著遠遠的距離,高高在上地俯視著,沒有絲毫回應。

既沒有驚訝,也沒有喜悅,隻是那樣俯視他,看著他在雪夜裏因為寒冷而顫抖,最後以一個失敗者的背影結束那場準備已久的告白。

今天他也喝了酒,經過一整個晚上,酒精在他的身體裏終於幻化成一團火焰,熊熊燃燒在胸口和腹部,灼得他難受。他碰到她的手臂,那藕一樣嫩白的手臂,帶著微微沁涼的溫度,卻反倒讓他的掌心變得更加滾燙。

他覺得自己真的在燃燒。

也許失去這一次機會,以後便再也不會有了。

其實他並沒有想太多,他隻是想親近她,這個自己心目中的女神。

所以哪怕看出她的抵觸,他也僅僅隻是猶豫了片刻,便再度向她欺得更近。

她耳後的香味是那樣的特殊,幽幽的如同暗夜盛開的百合花,帶著一絲清甜和一絲誘惑,成功撩撥了他體內已然開始鬆動的神經。

秦歡吐過之後終於神誌清醒了些,她不清楚高博此刻的心思,但是出於本能,她意識到了一絲危險。所以她努力向前踉蹌了兩步,企圖拉開二人之間過近的距離。

“秦歡……”或許是喝多了酒的緣故,高博的聲音微微沙啞,同時伸出另一隻手想要抓牢她。

她抵觸地揮開手臂,無奈對方的力氣竟比她大上許多,直到肩膀被扣住,她才發覺自己已經避無可避,身體重重地側抵在俱樂部堅硬的外牆上。

肩頭火辣辣地疼,她隻來得及倒吸一口冷氣,眼角的餘光便瞥見一道影子。

其實還有車燈的亮光,從斜前方明晃晃地照過來,刺得她幾乎睜不開眼睛。她微微偏過頭,大腦中有一瞬間的空白,緊接著隻覺得身前一鬆,來人已捉住了高博的雙手,迫使他遠離她。

她很快便認出來,對方是顧非宸的司機,但她從來不知道這個平時沉默可靠的男人竟然身手非凡,隻用了幾秒鍾的時間,甚至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就能將另一個高大的年輕男孩子輕鬆製伏。

麵對眼前突生的變故,秦歡似乎有些怔忡,然後才漸漸反應過來……顧非宸!

她像是突然驚了一下,急急扭頭往車燈的方向望去。可是那裏除了白花花的一片光線之外,根本看不見其他的影子。

這時候隻聽見司機小劉開口問:“秦小姐,這個人你認識嗎?”他是在等待秦歡的態度,好確認這個被自己壓在手底下男生的身份。

半夜三更,秦歡臉上還帶著驚慌失措,但終究還是衝他點了點頭說:“是我同學,”仿佛猶豫了一下,她才又低聲吩咐:“放開他吧。”

高博扭動著從小劉的手裏掙脫出來,嘴角不禁微微抽搐。他似乎也徹底清醒過來了,臉上神情怪異至極,似是惱怒中摻雜著尷尬和羞愧。他張了張嘴,想對秦歡說些什麼,結果隻聽見小劉平穩的聲音再度響起:“顧先生在車裏,我們走吧。”

他對著秦歡說話,連眼角的餘光都沒有分給高博一絲一毫,完全不把這個毛頭小子看在眼裏。秦歡單手扶著之前被撞疼的肩膀,看了高博一眼,沒有半點猶豫,很快便舉步走向那輛停在深濃夜色之中的轎車。

她迎著燈光邊走邊想,顧非宸,這個連續數日侵擾她心思的男人,這個讓她今晚喝醉酒險些吃虧的罪魁禍首,卻竟然這樣巧,在恰當的時間出現在恰當的地點。他看見她這二十年來最狼狽的樣子,同時又出手讓她從前所未有的危機中解脫出來。

多麼可笑。

在她想方設法將他踢出腦海的時候,他偏偏主動出現了。

小劉將後座一側的車門拉開,秦歡沉默地在原地停了片刻,腳步沒有移動。

之前的雲翳緩緩散開,露出高懸於夜空的一輪明月。或許臨近十五,所以才會有這樣又大又圓的月亮,瑩白如水的月光,在車門打開的一刹那穿進車內,照在車裏那人的身上和臉上,他在光影交疊中仿佛一尊完美卻冰冷的雕塑。

他側過臉,用深不見底的眼睛與她對視,唇角緊抿著,沒有一絲表情。

他的眼神幽深而平靜,明明波瀾不驚,卻讓她感覺自己正被赤裸裸地審視著,從頭到腳,身上的每一寸都不被放過。

她從小被訓練成淑女,但是今晚,這個形象卻蕩然無存。

坐立難安的感覺太糟糕,不過她此刻沒有第二個選擇,隻能深呼吸之後彎腰坐進去。

車子很快啟動,朝著顧家的方向駛去。

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又仿佛是感到尷尬,秦歡幹脆閉緊嘴巴一言不發,一副專心致誌的模樣盯著窗外。

夜雖深了,街邊仍有許多公共場所亮著霓虹,他們的車正經過這個城市最繁華的一條馬路,各種光線,明的暗的,由遠及近,一一撲打過來,晃得她有些頭暈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