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遇見你09(2 / 3)

外頭有人在敲門,很有節奏地響了幾下,她張了張嘴剛想出聲,卻被一陣劇烈的疼痛擊中腹部,甚至來不及扶住任何倚靠,整個人便已軟軟地倒了下去……

密不透風的痛楚將她緊緊包圍住,而她在意識即將潰散的邊緣,感覺自己似乎倒進了一個人的懷抱裏。

極淡卻又極熟悉的古龍水味道飄過來,她覺得自己痛得都有點恍惚了,所以才會有這樣的錯覺。可是她連抬起眼睛看清楚的力氣都沒有,就直接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去。

室外過於強烈的光線被窗簾隔絕,明明剛過正午,整個房間卻顯得有些昏暗,柔軟厚重的地毯吸走了一切雜音,隻餘下床上那人細微輕緩的呼吸聲。

顧非宸坐在離床不遠的沙發上,因為沒有光,他的整個身體似乎都陷在暗處,俊美沉鬱的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有深遠的目光長時間地停留在某一處,仿佛是在出神地凝視。

她正在沉睡,秀麗的眉心微微聚攏,大概是由於痛,又或許是正在做著什麼不好的夢,放在床沿的那隻手輕輕攥著被單,久久不肯放鬆。

其實,從他在盥洗室裏接住她的那一刻起,她就始終處在這種緊張的狀態裏。當時她昏倒在他的懷中,明明已經失去了意識,手指卻還緊緊地揪住他的袖口。

直到他抱她進房,將她平放在床上,她還是不肯鬆開他。

她的手一直很美,肌膚光滑白皙,十指修長如青蔥,彈鋼琴的時候靈動得如同飛舞的精靈。可是那一刻,她隻是像一個無助又虛弱的孩子,緊緊抓著一個依靠,似乎隻有這樣才能減輕幾分痛苦,隻有這樣才能讓她安心。

她在昏迷之前,下意識地將他當做了依靠。

他忽然覺得自己的一顆心在胸腔裏也像被無形的手用力擠壓,她蒼白失血的麵容映在他的眼裏,居然是那樣的刺眼,令他猛地想起那一天,她也是這樣,當他被家中阿姨的驚呼聲引過去的時候,她已經倒在了地上。

沒有人知道他當時是多麼的驚慌失措。

平日裏經曆的那些,那些商場上再凶險的境況,也遠遠抵不上那短暫的幾十秒鍾。在救護車到來之前,他抱著她,感受到她的體溫正在一分一分地降低,而她緊閉著雙眼,整個人是那樣的虛弱,虛弱得像是隨時都會在空氣裏消失掉。

莫名而巨大的恐慌就那樣狠狠攫住了他,迫使他連呼吸的節奏都失去了秩序。

生平第一次,他感受到了即將失去她的恐懼。

後來,那一天,那一路,他始終沒有鬆開她的手。

那個從她身體裏流逝掉的小生命,在他的眼中,忽然就變成了她的附屬品。

他忽然意識到,倘若連她都不複存在了,那麼其他的人或事,還有什麼意義?

而今天,這個女人居然又一次讓他有了類似的經曆。

他在她徹底昏倒之前接住她,那樣柔軟無力的身體,那樣沒有生氣的麵孔,讓他差一點就因為驚慌而再度失控。

事後找來醫生,才知道原來是生理痛發作。可她偏偏還忙了一整個上午,又若無其事地灌下一杯烈性酒。

當得知她並無大礙的時候,他沒辦法形容自己的感覺。

是放心,還是生氣,抑或是極端的惱怒?

他隻聽見自己長長的呼氣聲,良久之後才明白過來,他隻是鬆了一口氣。

哪怕她還沉睡未醒,哪怕她的臉色還是難看得像個鬼一樣,但至少她沒有事,至少她不會死,不會從這個世界、從他的世界裏消失掉。

隻是因為這樣,所以他鬆了一口氣。

在等待她醒來的這段時間裏,他一直坐在邊上,沉默得如同一尊雕像。

時間被拉得無限漫長,他透過昏暗的光線看著她的臉,卻根本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的願望竟變得隻有這樣簡單而已?

其實,他想要的東西並不算少,在他人生的每個不同階段裏,總會有各種各樣想要實現的欲望,而他總是不惜一切手段地完成它們,並且完成得十分漂亮。

可是就在這一刻,他的欲望卑微得連自己都覺得詫異。

他隻要她活著,活得好好的。

仿佛隻要她活著,她就永遠不會真正離開自己的世界。

秦歡醒來的時候,花了好一會兒工夫也沒弄清楚自己身在何處。不過枕頭和床單、被單都是雪白的,而且臥室的裝修富麗典雅,地毯是標準的淺灰色吸音毯,她猜這大概是一間酒店的套房。

腹痛已經緩解了許多,她下床,拉開窗簾,可以看見外頭標誌性的幾棟建築。原來還真是在酒店裏,並且就是中午吃飯的這一家。

可是,為什麼會睡在這兒?

她靠著窗,微微皺著眉努力回憶,終於記起之前發生的事。

那個在她即將暈倒之前出現的懷抱,那股淡淡的古龍水氣息,縈繞在身前的熟悉的感覺……她心頭莫名一跳,迅速轉過身,下意識地四處搜尋了一遍。可是很顯然,目前這間總統套房裏就隻有她一個人,而書桌上的複古台鍾剛好翻了一頁,發出“哢嗒”一聲輕微的聲響,白色的數字被黑底襯得十分醒目。

17點整。

……17點!

意識到這個時間代表著什麼之後,她確實呆了一下。這意味著,自己竟然在這裏睡了整整一個下午。

她的包被放在客廳的沙發上,手機則安然置於茶幾一角,除此之外,茶幾上還有一個塑料袋,她打開來稍微查看了一下,就發現裏麵都是一些女性用品。

她抬起頭,目光落在沙發的另一端,那裏隨意搭著一件衣服,是深色的西裝外套,質料剪裁均屬上乘,一看便知所值不菲。她幾乎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顧非宸的衣服,今天上午他還穿著它在學校裏演講。

到了現在,她終於可以確定,之前那個抱住她的人,竟然真的是他。

是他接住她,並把她帶到這裏來。

也對,像這樣的酒店,這樣的房間,當然不會是學校領導替她安排的。

想到這裏,她不禁有些怔忡。

那個懷抱,在她幾近暈眩昏沉之際,她來不及思考就下意識地倚靠過去,同時伸手緊緊揪住對方的衣袖。

因為她害怕。

那是她最痛苦無助的時刻,而那個懷抱卻能讓她覺得安心,那樣輕易地,她就放心地把身體的所有重量都交給了對方,又像是害怕他突然舍棄自己走掉,所以哪怕是在昏沉之中,她亦不肯鬆開手指。

原來是他。

那個她死死倚靠的人,原來是他。

如今清醒了,秦歡又不免覺得一切都是這樣的可笑。自己的潛意識怎麼會犯這樣的錯誤?事實明明是,在這個世界上,她可以放心地依賴信任任何人,卻唯獨不能再相信顧非宸了。

吃一塹長一智,她早就應該學乖了才對。

可為什麼在思維失去控製的時候,身體還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

傍晚已經悄然來臨,夕陽西沉,在各式高大的鋼筋水泥建築間投下或濃或淡的一片陰影,疏疏落落,整個城市仿佛都在經曆了一天的喧囂後重新歸於短暫的沉靜。

夜生活尚未開啟,但很顯然,這糟糕的一天總算是結束了。

倒是因為她這一暈倒,把學校的工作給耽誤了。聽說下午還有新圖書館的落成儀式,不過眼看太陽都要下山了,顧非宸還沒回來,也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再回來。

秦歡本想一走了之,但是房卡插在卡槽裏,押金單卻不在她身上,況且還有顧非宸的衣服,她可不想隨身帶走。

她幾乎一整天沒吃東西,這會兒隻覺得餓,肚子雖然不疼了,但渾身上下還是沒什麼力氣,手腳也微微發軟。

那袋日用品也不知是誰拿來的,居然考慮得十分周全,一個女人在特殊時期需要用到的東西幾乎應有盡有。

既然沒辦法馬上離開,秦歡決定還是先去衝個熱水澡。她到浴室將花灑打開,很快就把折騰了一天的身體浸入到那一片熱氣騰騰的水霧之中去。

房門被人打開的時候,秦歡正好從浴室裏出來。

她套了件酒店的浴衣,手裏還拿著擦頭發的幹毛巾,一抬眼就看見門口那個身影。她站在原地愣了一下,而對方已經反手關上門,從容地走了過來。

“好點了?”

男人清冽的聲音傳過來,這才讓她迅速回過神。她繼續著擦拭頭發的動作,一邊淡淡地說:“好了,多謝。”

顧非宸看了她一會兒,說:“吃完東西再走。”

她這才注意到他手上還拎著餐盒。她心裏有點吃驚,嘴上卻還是又重複了一遍,說:“謝謝。”

在她的印象中,這大概是第一次吧,由他親自動手做這種事。她甚至沒辦法想象他拎著這些東西穿過酒店大堂、乘坐公用電梯的樣子。

顧非宸將晚飯擺好,自己才在沙發裏坐下來,順手拿遙控器打開電視機。正是播報新聞的時段,但他好像並不在意電視裏正在演什麼,僅僅隻是為聽個聲響而已。

飯菜很香,也不知是哪裏做出來的,光是色澤就已讓人食欲大動。更何況秦歡是真的餓了,她不打算和自己過意不去,於是也就不再客氣推辭。

她一個人在桌邊坐下來,想了想才又微微側身,語氣僵硬地問:“你不吃?”

“我吃過了。”片刻後,斜後方傳來平淡的回應。

好吧,她想,至少這樣就不至於太尷尬了。哪怕今天他幫了她,她也沒辦法做到和他若無其事地同桌吃飯。

或許是廚師手藝好,又或許是真的餓了,秦歡胃口大開。而且有了電視裏傳來的聲響,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轉移了過去,幾乎忘記自己的背後還坐著一個人,否則肯定是要影響食欲的。

吃過飯,顧非宸又提醒她:“這裏還有一份。”

她本沒注意,經他一指,才發現茶幾上還有一碗紅糖水。

“把這個喝掉。”他說。

她愣了片刻,極輕地搖頭,唇邊終於露出一點笑意,卻甚為勉強:“不用了。”可是目光落在那上麵,怎麼也收不回來。

紅糖水……她輕咬著唇,在心裏頭苦笑。

這好像已是十分久遠的記憶,久到連她自己都快要忘記了。

曾幾何時,他也買過同樣的一份紅糖水給她喝。

那次也是因為生理痛,但遠沒有今天這般厲害。可她當時有人疼著寵著,自然要比現在嬌氣多了,一點點病痛便被隨意誇大到嚴重的程度,其實也隻是想要借病撒一下嬌,好得到更多的關心和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