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遇見你14(3 / 3)

“我也不知道。”

“怎麼可能?”秦歡忍不住上前幾步,手指抵在桌沿,隻隔了一張桌子與這個一臉漠然的男人對視,“顧非宸,如果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那你一定會有辦法解決它。”

“嗬……”顧非宸似乎想笑,卻突然偏過臉去低低地咳了幾聲。

香煙已被抽掉大半,他咳得肩膀微微顫動。秦歡不自覺地皺眉,身體快於大腦,在自己反應過來之前就先伸出手去,直接從他的指間把煙拿了出來。

顧非宸似乎也有些意外,止住咳嗽抬眼看了看她。

如夜般深沉的目光下,她仿佛無所遁形,做了一半的動作隻得尷尬地繼續下去。她狠狠撚滅煙頭,垂著眼瞼聲音僵硬:“你不要命了隨便你,但別讓我吸二手煙……難聞!”似乎仍覺不夠,便又補充道:“就算要死,也等我們兩清之後再死。”說完便低下頭去一語不發。

那一點猩紅的光在透明的煙灰缸裏迅速熄滅。

顧非宸並沒有阻止,隻是靜靜地盯著她的臉。其實秦歡此刻眉眼低垂的樣子讓他微微恍惚,仿佛是勾起了某些極為久遠的記憶,竟讓向來自持的他開始晃神。

或許是光線的原因,她垂下的睫毛顯得長而濃密,猶如兩把小扇子,在臉上投下淺淺的弧形陰影。她剛洗過澡,柔順的發梢垂在肩後,臉上脂粉未施,唇瓣是自然的嫣紅,肌膚卻仍舊如同少女一般細膩白皙。

他記得那樣的觸感,雖然已經隔了這樣久,但他卻要命地記得十分清楚。每一次他撫摸她,都仿佛撫著上好的絲緞,令人流連難舍。

鬼迷心竅。

他並沒有說假話,因為是真的仿佛鬼迷心竅了。

他靜默片刻,終於慢慢站起身,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不如我們再做個交易吧。”

她似乎還沒反應過來,而他的手已經伸出去,觸碰到她的臉頰。

他的動作很輕,充滿了珍惜的意味,就像在觸摸一件世上最珍貴的瓷器,連多用一分力道都舍不得。

“我們再做個交易,我可以幫你留住你想要的東西。”

低沉清冽的聲音,緩慢地從那張薄唇中逸出,仿佛帶著蠱惑人心的力量。她不由得怔在那裏,像是晃了神,又像是忘了閃躲,隻任由那微涼的手指在自己的臉上摩挲。

其實,她是那樣熟悉他的觸碰,哪怕她在心裏曾經懷著多麼大的恨意,身體卻從來不肯欺騙她一絲一毫。他的手指和他的溫度,好像已經深入骨髓,刻成了永恒的烙印,與時間無關,與空間亦無關。隻是因為他是他,她的身體似乎就永遠都忘不了。

“什麼交易?”她站著一動不動。這一刻的溫存暌違已久,仿佛隔著千萬年的漫漫時光,在她早已經絕望之後,卻又突然再一次降臨。

所以她著了魔中了邪,連一動都不能動。

“讓我們好好地相處幾天,就像分手之前那樣。”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顧非宸仿佛若有所思,其實就連他自己都懷疑自己已經失去了理智。可是他舍不得放開手,手指流連在那滑膩瓷白的肌膚與櫻花般粉嫩的嘴唇之間,他發現自己竟然舍不得離開。

二十歲的秦歡,那個笑靨如春風化雨般嬌俏美豔的秦歡,那個喜歡賴在他身旁、如同一隻慵懶小貓般撒嬌的秦歡……每一個從前的影子,都在今夜與眼前這個女人不斷重合,仿佛影片倒帶,明明都已經過去,明明不該想、不能想,他卻又統統重新憶起了,並且忽然無法放任這樣的美好再一次從自己身邊溜走。

商場上腥風血雨這麼多年,他深諳談判技巧,這時候卻用在她的身上:“半個月。把以前沒做完的事情繼續做下去,半個月之後,你會得到你看重的東西。”

“……就這樣?”她的眸子猶如黑色的水晶石,在燈下幽幽閃爍,仿佛正穿過他,看著某個更深更遠的方向。

這是他第一次看不出她在想什麼。他頓了頓,淡淡地說:“就這樣。”最後一絲理智也徹底失去了,他這才發現,這個女人總有辦法讓他變得連自己都不認識自己。

而她依舊靜靜地,秀麗的眉眼間仿佛籠著一層霧。直到桌上的台鍾極輕地跳過下一個整點,伴隨著那一點細微的聲響,她才點了點頭,聲音極低極輕,猶如陷在夢裏,甚至令人懷疑她此刻是否還清醒著。

可他到底還是聽清了她說的話。

她說:“好。就像我們從來沒分手那樣,半個月。”

泠泠目光,恍如浸在水中,一分一分,終將那長久以來彌漫在四周的硝煙暫時化開了。

她居然對他笑了笑,笑容也像罩在輕霧裏,美得令人窒息:“你說話要算話。”

“我知道。”他眸光不覺一動,低聲答應她。

這樣的一瞬間,他竟真的以為六年前的秦歡重新回來了。

這天半夜,突然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秋季的第一場雨終於到來了,打在窗沿上,其實隻是極小的聲音,但還是將秦歡驚醒了。

她在黑暗裏睜開眼睛。

借著窗外的那一點微光,隻能隱約看出身旁男人的輪廓。他似乎睡得熟了,呼吸勻停,一隻手臂枕在她的頸下,另一隻則攬著她的腰。

可大約就在兩個小時之前,他還精神熠熠,在那短暫停頓的時刻,昏暗中他自上而下俯視著她,眸光又深又亮。他的吻卻很細,就像此刻窗外的雨點,掠過她身體的每一寸領地,仿佛極有耐心的挑逗,燃起一簇簇火焰,直到她不自覺地弓起身體求饒為止。

他的技巧很好,記性也好,哪怕隔了這麼久,他仍然記得她的所有習慣,所以很快就讓她醉生夢死,仿佛整個人墮入雲霧裏,茫然四顧,卻無法憶起此刻所在。

她是真的忘記了。

在他進入的那一刹那,她全然忘了自己是誰,也忘了他是誰,更忘了自己答應這場交易的初衷。他們之間的年年歲歲、恩怨糾纏,那些曾經在無數個日夜將她折磨得心力交瘁的愛與恨,都在這一刻被拋在了雲霄之外。

她感受著他的體溫和衝擊,每一下都仿佛撞進靈魂的最深處。他的手扣住她的肩,那樣用力,似乎生怕她下一刻便會化作輕煙飄走,又似乎要將她整個人都嵌入懷裏去。

最後一切結束了,他低下來親吻她的嘴唇,他的額上覆著薄薄汗水,在黑夜裏亮晶晶的。而她還有些迷糊,便下意識地抬手去擦拭。

隻是這樣的動作做到一半,才仿佛忽然醒悟。

她的手就這樣僵在那裏,他聲音微微低啞,問:“怎麼了?”氣息就縈繞在頸邊,在這樣的夜裏,似乎有著無盡溫存。

她搖頭,說:“沒什麼。”是真的不舍,隻因為太難得,曾經最美的夢境如今觸手可及,讓她連破壞它的勇氣都沒有。所以她放任和縱容自己,同意去做一件極度危險的事。

仿佛飲鴆止渴,喝下第一口之後,甜美的毒液便已侵入百骸。

這筆交易,到底是誰在欺騙誰?

她覺得自己就像受到蛇的引誘的夏娃,在點頭同意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墮入萬劫不複的深淵,再也怨不得別人。

寂靜的黑夜裏,她將手掌停在他的臉上,閉了閉眼睛,突然叫他的名字:“顧非宸。”

“嗯?”

“……這是夢嗎?”

她閉著眼,喃喃猶如囈語,大約他沒聽清,因為直到睡著為止,她都沒有等到他的回答。

窗外雨勢漸濃,睡意卻已經全消了。

她其實一直都明白的,這隻是一場夢。因為他提出的交易,因為她答應了,所以他們共同造了這場夢。

而半個月,就是它的長度。

從這一夜起,她便化身成走鋼索的人,每行一步都危險萬分。這條路卻是她自己選擇的。明知腳下是萬丈深淵,但她才是鬼迷了心竅,竟然隻是為了伸手觸一觸那曾經未能到達過的天堂。

最後天堂將如美麗的泡沫般破碎,也許她也會跟著一起粉身碎骨。

天快亮的時候顧非宸才醒過來,見秦歡正傾身從地上撈衣服。他一把將她拖回懷裏,低聲說:“這麼早。”

“嗯……我回自己房間去。”

他的嘴唇就貼在她耳後,那裏是她的敏感地帶,溫熱的氣息拂過,引得她一陣戰栗,就連聲音都開始顫抖:“……免得讓他們看見。”

他似乎也聽出她的聲息不穩,不由得低笑一聲,在那小巧白皙的耳垂上輕吮,一邊含混不清地要求:“再多睡一會兒。”

“不……行……”她隻顧著躲,可哪裏躲得開?他的手臂結實有力,牢牢地將她圈在方寸之地,同時一條長腿也架上來,簡直將她當做抱枕。

“……顧非宸!”她有些氣急敗壞,聲音卻不受控製地愈發嬌嗔,柔軟得仿佛都能掐出水滴來,“我怎麼……怎麼從不知道你這樣壞!”

“哦?”好整以暇的聲音從頸側傳來,拖得長長的,如同醉人的醇酒,帶著晨起時的慵懶隨興,“那今天就讓你見識一下。”

於是在天亮起來之前,秦歡又被成功地折騰了一遍。最後她下床穿衣服,才發覺兩腿微微發軟,差一點被柔軟的地毯絆倒。

“小心一點。”床上的男人一手支著頭,側身看她。

她不願理他,隻回頭瞪他一眼,便拾起地上的睡袍三兩下穿好,光著腳快速溜回自己的臥室。

到底還是不適應。短短一夜的工夫,倘若被用人們看見他們和好如初,是否會被徹底嚇到?

況且她自己也還沒作好準備。離開了顧非宸的床,她才好像恍恍惚惚地清醒過來。

這隻是一場交易,又或者,這隻是一場戲,而她從沒發現自己竟然也有做演員的天賦,因為僅僅一夜之隔,她似乎就已經開始入戲了。

其餘的,忽然都再不願去想。她是想把這場戲好好演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