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遇見你17(2 / 3)

他遲疑了一下,可她已經閉起眼睛,他看不見她眼底的神色,但能感受到她的氣息,是軟的,悉數拂過頸邊,而她的雙手更緊地攀住了他。

……

第二天顧非宸醒過來,天已經大亮了。他很少有睡得這樣沉的時候,拿過手表看了時間,又從地上撈起手機,才發現有數通未接來電。全是助理和秘書打的,因為他連著兩天沒去公司,大概積壓了大堆事務要向他彙報。

手機昨夜被調成振動,後來又掉在浴巾上,怪不得聽不見聲響。他拿了手機正準備回撥到公司裏,浴室的門哢嗒一下開了。

秦歡顯然已經洗過澡了,拿毛巾包住頭發,睡衣也換了一件長袖的。見他起來,她隻是走到床腳,拿起一件晨縷披上。

“你回過房間了?”顧非宸問。

“嗯。”

她低著頭,動作不緊不慢地係好腰間的帶子,等他進了浴室,她才打電話叫用人送了一杯溫水上來。

浴室裏傳來嘩啦啦的水聲,她一動不動地坐在床尾。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隻有短短的幾分鍾,她隻是盯著那杯水出神,直到顧非宸走出來。

她抬起頭,卻沒看他,兀自從口袋裏摸出一板藥片來。

“這是什麼?”果然,顧非宸驀地停下擦頭發的動作,皺起眉頭盯住她手裏的東西。

她沒做聲,隻是破出一片來,將剩餘的一整板藥隨手扔過去給他看。

顧非宸隻掃了一眼,臉色就微微一變,連眸色都沉下來:“為什麼要吃這個?”

“不然呢?”她握住水杯,輕描淡寫地看他一眼,眼中早已沒了昨晚的溫柔繾綣,隻是語氣平靜地說,“這兩天不是安全期,還是小心一點的好。”說著便要將藥放進嘴裏。

可是有人動作比她更快,劈手就攔住了她。

他的手指微涼,幾乎沒什麼溫度,就像他此刻的聲音一樣:“既然如此,為什麼昨晚又要那樣要求,事後再來吃這種藥?”

“昨晚?”她眯起眼睛,似乎十分努力地回憶了一下,才極輕地一笑,笑容有些輕蔑,“你不會以為,我那樣要求就代表我會和你生孩子吧?”

話音落下,房間裏突然安靜得出奇,窗外有微風吹過,沙沙地拂動樹葉的聲音。

眼見著顧非宸的目光一點一點地沉下去,薄唇越抿越緊,連下頜的線條都在收緊,她卻不怕,繼續說道:“你該不會真有這麼幼稚吧?這可不像你。同樣的錯誤,我會犯第一次,但絕對不容許自己犯第二次。我不可能跟你生孩子,哪怕有,我也不會要,就像上一個一樣。”

“你再說一遍。”清冽的男聲終於從那張線條冰冷的薄唇邊逸出來,一字一頓地命令她。

“你的孩子,我不會要。”

“你的意思是說,之前的那個孩子,是你故意弄沒的?”他突然把毛巾摜在地上,伸手過來拽起她,逼著她在差不多的高度與他對視。

她隻停頓了片刻,便冷冷地說:“是。”

一瞬間,顧非宸英俊的臉上如覆寒霜,漆黑的瞳孔急劇收縮,眼神淩厲得仿佛要將她毫不留情地刺穿。

她卻嗤笑一聲:“我已經夠坦白了。可是你呢?你和我結婚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僅僅隻是和我做筆交易,換回那點微不足道的股權而已?還是說,你另有打算,希望我真能替你生個孩子,你好根據幹爹的遺囑,拿回那百分之二十的股份進而控股你的顧氏集團?顧非宸,到底什麼才是你的真正目的,你能不能告訴我?”

“你在說什麼?”他的聲音很冷,眉心微微一皺,握著她手腕的手指卻鬆了鬆。

“別告訴我你一丁點這個念頭都沒有!”這樣細微的動作令她笑得更加嘲諷,可是卻連自己都不知道,究竟這是在嘲諷他,還是在嘲諷自己。她盯著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還真是傻啊,吃過虧上過當,結果偏偏不長記性。還以為之前那段大家都是認真的,都是認真把當年未完成的事情做完了。可事實上呢?顧非宸,事實上你是不是又設好了一個陷阱或圈套,就等著我傻乎乎地往裏鑽呢?”

“這些都是誰告訴你的?”

“你管不著!”他沒有反駁,所以她隻能當他是默認了。心頭仿佛有什麼東西就這麼忽然崩裂開來,原先隻是細細的龜紋,如今卻全然崩潰,迅速碎成齏粉。

“到底是誰說的?”

“我說了你管不著!”

“還有之前那個孩子……”他的話隻說了一半,喉結微微動了動,緊抿住嘴角,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可是她知道,他正在盛怒之中,一般他隻有怒極的時候,才會露出現在這樣的神情。

森冷,陰鬱,一雙眼睛深得像無底的海,正夾雜著驚濤駭浪,滾滾席卷而來。

有一種山雨欲來前的壓迫感。

她知道自己今日可能躲不過。可她並不怕,她隻是憤怒,又仿佛覺得可笑。多傻?幾年前犯下的錯,如今又差點再犯一回。

究竟要有多愚蠢,才會以為那美夢一般的十五天值得懷念?

究竟要有多愚蠢,才會以為他偶爾也會有真心?

當他突然出現等在門口,當他晚上不肯離開,隻是抱住她,任她又打又咬,任她將他的襯衣哭濕一遍又一遍,而他耐心十足地吻幹她的眼淚時,她竟然會以為他是真心的。

她早該記起,這個男人沒有心。

一個男人連心都沒有,又何來的認真?

可是預料中的暴風驟雨並沒有來。

他隻是一言不發,冷冷地看著她。也不知過了多久,冰涼的手指終於慢慢鬆開了。

他鬆開她的手,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說:“出去。”

她也瞪著他,自己揉了揉被捏得淤青的手腕。

他又重複了一遍:“出去。”

最後臥室門哢的一聲,終於合上了。

她走得似乎從容鎮定。

床上是淩亂的被單,地上也是一片狼藉,浴巾、衣服、藥片藥盒散了一地。她走的時候,將水杯留在了茶幾上,透明的杯壁上還掛著一圈薄薄的霧氣,卻也正在一點一點地蒸發變淡。

顧非宸沉默無聲地盯著窗戶。

窗外的院子裏有一株榕樹,根節盤繞,枝葉茂密,陽光幾乎穿透不了它,陰影肆無忌憚地蔓延覆蓋。

這是二十年前移植的。他當然記得,在移植的前一天,那裏隻是一個大且深的土坑。

他就這樣望著外麵,也不知站了多久,才突然拿起麵前的水杯,重重地砸向窗戶。

“啪!”的一聲,強烈的對撞之下,水花混著玻璃碎片四下飛濺。仿佛有極尖銳細小的痛楚,從手臂上劃過,而他似乎一點感覺都沒有,隻是麵無表情,一動不動地站著。

他早就不該再愛她。或許從一開始,他就不應該愛上她。

父親生前那樣地維護寵愛,最後不惜動用各種手段,隻為讓秦歡能夠嫁進顧家,其實他是知道原因的。

不過是愛屋及烏罷了。

父親了解秦歡的心願,所以千萬百計成全她。

而秦歡的母親,當年傾倒眾生的城中名媛,一生最大的成功之處,恐怕就是既嫁了個疼愛自己的丈夫,又數十年如一日地讓堂堂顧懷山為之著迷。

或許那是真愛。

可他並不想承認這一點。因為倘若顧懷山對那個女人是真愛,那麼他的母親呢?又被置於何地?

他記得在母親的葬禮上,父親並沒有流淚。哪怕當時他還那麼小,那天的情景卻被永遠鐫刻在記憶裏。

直到很多年之後,趁著出差的機會,他親自去求證,其實是用了極大的決心,而那個人到中年卻風韻猶存的女人,見到他之後的第一句話便是:“請你放過秦歡。”

她並不吝於承認自己的婚外情,甚至坦承自己對他母親的自殺負全部責任。他從沒見過這樣直截了當的女人,卻也從來沒有如此地憎恨一個人。

她的眼角已經有了皺紋,風情中透出難得的疲憊:“對於你母親的去世,是我這輩子覺得最內疚的事。不管你是怎樣想的,我都希望你能結束和秦歡之間的關係。不管她有多愛你,我都不願意讓她嫁進你們顧家……這一生對你家的虧欠,我既不想隱瞞,卻也絕不能看著我自己的女兒去替我償還。”

最後她說:“哪怕你不同意我的要求,我也會有其他辦法讓秦歡和你斷了關係。但是我知道,你不會拒絕的。對嗎?”

她的眼睛其實與秦歡非常相像,都是泠泠如秋水,仿佛能滲到別人心裏去。而他的心,好像在那一刻真的被她看穿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