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死忍著沒有紅了眼睛。
當晚何之軒把父母安置到弄堂口的招待所,回到亭子間,方竹坐在床上不住搓手。他走過來,捧起她的手在台燈下仔細看,兩隻手紅彤彤的,還有些腫起來。
他皺眉:“怎麼回亊?”
方竹沒同他說過,其實她的手—碰洗衣粉、洗潔精就會過敏。此前的二十二年,她從來都不會碰這些活兒,何之軒也不知道她有這樣的毛病。她今天又刷碗又把何父何母換的衣服拿去洗了,活兒幹多了,這症狀終於發作出來。
何之軒知道之後,就小心握好她的手。
她把自己埋在何之軒的懷裏,說:“我們什麼時候才能買房子呢?三室兩廳最好,不但以後有兒童房,你爸媽來這裏也有地方住,不用擠招待所。音響可以擱客廳裏,放在這兒都不能聽,一開隔壁好婆就要吵相罵,真不知道徐斯幹什麼要送這樣不頂用的。不過我第一個要自己買的就是全自動洗衣機和洗碗機消毒櫃,我不能老讓我老公替我洗碗洗衣服呀!”
她轉個身,越說越興奮,指著掛在屋子中間的簾子:“我們可以把這個圖畫放在兒童房裏,多有創意?”
何之軒輕輕吻著她。
她回應著他的吻,可還是說:“但我們的麻煩也真多。何之軒,你媽媽對我有意見,今天一頓吃下來她都沒一個笑臉。洗碗的時候,她說我洗碗的手勢不對,洗不幹淨還浪費水。洗衣服的時候,她又說我衣服絞得不夠幹,明天幹不了。”
何之軒堵住她的嘴,深深吻下,不讓她再發牢騷。
臨睡覺前,何之軒說:“你說得對,我們的麻煩很多,你爸爸、我媽媽,我們要一步一步來,早晚讓他們舒心,我們也放心。”
方竹緊緊抱住他,不住地問:“我們真的做得對嗎?你後悔嗎?你才工作不久,負擔對你來說是不是過重了?你媽說往年你寄萬把塊回家,今年你才寄了幾千塊。”
何之軒翻一個身,頭一回用命令的口吻跟她說話:“方竹,睡覺。”
也許他煩了,但他畢竟沒說出來。方竹賭氣翻個身,背對著他睡。
可翻來覆去睡不著,她的腦海裏反反複複都是站姑的話,她說,“受的磨難挺不過去”。她原先並不知道什麼叫磨難,後來想,住漏雨的亭子間是磨難,吃方便麵是磨難,自已做家務也能算磨難,計算著工資付水電煤氣還是磨難。
熬過這些磨難,她的路可以自已走出來。但如今一聽何母的話,念及父親的態度,又發覺人生有太多西已沒有辦法磨平的磨難。
她在那一夜徹底失眠,一整夜都在計算到底毎年得給何父何母寄多少錢才不算少,又在想如何協調父親和何家兩老的關係。
淸晨,方竹一覺醒來,在寫字台前對著鏡子梳好頭發,一絲一縷都理幹淨了,才撥電話給表哥。
徐斯很是意外,不過挺高興的,把她父親住的醫院和病房號給了她。
方竹問:“我爸到底什麼病?過年的時候見他還挺好的。”
“你自個兒幹嗎不去問問?”
她咬牙,說:“哥,你好——”
表哥笑了,說:“我是挺好。”可是又說,“看來昨晚莫北敲打過你以後有些效果。小竹,你爸的好你從來不仔細想想。莫北這樣的外人都這麼照顧你,全賴你爸當年對他爸的仗義。當年他家老爺子被冤了,你爸為朋友兩肋插刀,整整奔波了大半年,最後莫家伯伯沉冤得雪那是靠他。光是這點,就是大丈夫所為。”
方竹歎氣:“他對外人都挺好,就是對自家人不大好。這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的亊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