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的曰頭升得高了,陽光好比利劍,刺到眼睛裏,一下就讓她流下淚。她慌忙用紙巾鑔了個幹淨,往醫院旁的小店處轉上一轉,隻有賣鮮花的開了門。她在花店裏挑了很久,最後在店主的建議下,紮了一個適合在病房擺放的百合花籃。她提在手上又回到病房區。
這一次她才走到病房門前,正好遇到張林推門出來,對方抬頭一見是她,又驚又喜。
方竹低聲問:“爸爸睡著了?”
張林喜不自勝地點點頭。
方竹說:“不要叫醒他。”她把花遞給了張林。
張林側身攔住想要轉身離去的方竹,說:“方竹,你不陪陪你爸爸?”
方竹別過頭:“我還要上班。”
“下了班再來?”
“會加班的,來晚了會妨礙他休息。”
張林急了:“好容易來一次,你別再強了。”
方竹便退了一步,說:“告訴爸爸我來過了。”
張林臉上有些氣憤的樣子,輕輕推開門,指了指小廳裏四處擺著的補品鮮花,都是探病的人送來的,堆得小山一樣高。他說:“這裏什麼都不缺,就缺一個女兒。師長從北京回來以後,身子骨就沒好轉,在北方受的風寒侵到肺裏去,這一病就是如山倒。以前他多神氣呀,現在我看著都……”
方竹看他從十來歲參軍就跟著父親,如今同自已年紀一般大了,說話到了激動之處,還是有種孩子氣的難以自持,看得她心頭也酸澀起來。她說:“小張,我想好了會再來的。”^張林用不太信任的眼神瞅著她。
方竹搖搖頭。
張林歎氣:“我跟者師長這麼多年,看著你們家這麼多亊,你們父女倆明明就是一路人,才會不對盤的。可父女終歸是父女,哪裏有隔夜仇?”
一路人?方竹愣住了。血脈的關聯是斬不斷的,她是方墨簫的女兒,在外人眼裏,他們總歸還是一對父女。
她的心弦顫起來,對張林說:“你放心,我會說到做到的。你們都是有心人,謝謝你們。”‘張林仍然狐疑,問:“說好了?”
方竹點頭:“說好了,你放心。”
她回過頭的時候,忽然莫名感覺背後一束光,離得越近就越發吸引她,把她從迢迢千裏之外吸引到這邊來。
或因她走得太遠太勞累了。
方竹捏捏額角,一步一步緩緩地再次走出了醫院。
再次做下一個決定,沒有衝動的當時來得容易。
這之後的很多天,方竹又沒了去醫院探望父親的勇氣。她借口采訪任務重,給予自己心理上一個安慰。這仍舊是在自欺欺人的。
她的心態已同幾個月前完全不一樣了,不知道是哪裏軟和了下來,所以更加脆弱,更加迷惘。
或許連好友都看出了她的不一樣,自她離婚之後,在她麵前從不提她往事的楊筱光都會時不時旁敲側擊兩句。
楊筱光會裝成老氣橫秋的樣子同她說:“竹子,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說完又用像說起天氣很好的口氣補充一句,“哎,我們辦公室裏傳言領導在浦東買了房,靠近世紀公園的,空氣好地段好,他有房又有車,生活該多愜意啊!你說他要是上了《相約星期六》,女人還不得搶破頭?”
方竹哭笑不得,也應答不了,隻說:“所以說外地人在本地發展的都是精英,把本地人都比成蒼蠅了。”
楊筱光又說:“《家有喜事》裏麵有―首歌這樣唱的——我信愛同樣信會失去愛,問此刻世上癡心漢子有幾個,相識相愛相懷疑,離離合合我已覺討厭,隻想愛得自然。電影裏有三個人都唱過,卻沒有—人唱對。你說到底什麼是愛呢?,方竹拍拍她的手:”阿光,你別旁敲側擊了,你的好意我知道。“這幾個月的種種人事,恍如倒流時光,直把那些過往細節一一抓取。方竹再也不能回避那些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