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婦女哭笑不得:“買什麼報啊!這些是直送後麵小區訂戶的。”

方竹傻了。

“對不住啊!我爺爺有點老人癡呆,讓你誤會了。”

原來如此,方竹失笑。

中年婦女終於從老頭手裏搶出錢,原封不動還給方竹,連連道了幾個歉。那頭包姐通好電話,走到她身邊見到這情景,講:“何太太,你良心太好來。不過以後要問問淸楚再給錢!這個老頭子老是坐在這裏,很多過路的以為他們家虐待老人,其實不是這個樣子的。”

方竹麵紅。她是真武斷,就在自己身邊發生的亊情,她反而不問靑紅皂白,不求事實真相,不理性直麵,任由所見的“真相”蒙蔽雙眼。

包姐問她:“晚上做什麼給何先生吃呢?”

她心頭紊亂,無心細想。

包姐看出來她有心事,也不勞煩她,按照這兩個月摸索出來的經驗管自買了菜。

這晚何之軒很晚才歸家,照例是打了電話囑咐包姐照顧方竹早睡。

方竹卻失眠了。

她一整晚瞪著窗外的白月光,想了很多亊,又仿佛什麼都沒有想,想到了很多人,念頭一轉,所有的人又模糊了。

她不是頭一回對自己產生懷疑,也不是頭一回心內充滿了矛盾。交織著的難以排遺的情緒教人嫌轉反側。

方竹想,在我背後,他們……他到底為我做了多少亊情?就像在李曉背後,李潤的父愛雖然不合格,伹不是不沉重的。

我知道嗎?她自問。我是知道的。她自答。可是——她想——李曉知道不知道?她知道不知道她的爸爸愛她?

她在疑問之間睡睡醒醒,醒醒睡睡。約莫朝陽初起,第—縷陽光間時,她的門被人輕輕推開。

方竹翻-個身,看到了何之軒。他穿戴很整齊,隻有領帶微斜,他的有血絲,像是一夜未睡。方竹半坐起來,看著他坐在自己的床畔,眼中隻得個他,他的眼中也隻有她。這樣四目相映。

何之軒伸手過來,掠過她的發,他說:“方竹,我們複婚吧!”

方竹動了動唇。她也一夜沒有睡好,現在耳殼嗡嗡地響,心髒也噗噗地跳。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樣的淸晨,外間的萬物都未醒,有人也會做糊塗的事。

她想要說話,被何之軒打斷了:“你不用急著說話。我知道對你來說也許突然了。不過這幾年我們好像都已經不會再愛別人,也沒別人好愛。不是嗎?也許……”他笑一笑,方竹不能辨他的深意,“我習慣管著你。”

方竹低叫:“何之軒——”

何之軒收手正好領帶:“我昨晚加了一夜的班,現在還得去上班。你好好想一想,不急。”

他起身,方竹想要抱住他的手,又怕壓疼自己的手,她收回了自己的手。何之軒替她掖好被子,雖然天氣逐漸熱起來,但她天生怕寒涼,不到七八月絕不拋棄被褥。這些習慣,他都記得。

方竹忽然感覺自己無所遁形。

何之軒最後說:“方竹,一切在你。”

他為她關好房門。

方竹一直維持半坐在床上的姿態。他最後說了什麼?怎麼會說“一切在你”?她早已沒了主動權,甚至連從前的勇氣都喪失了。

怎麼可能在自已?

她虛軟無力,甚至連轉個念頭再思考的氣力,不,勇氣都沒有,甚至不敢輕易回想。

和他在同一個屋簷下的白天,她承受情感的起伏不定,思想的亦步亦趨,很辛苦。方竹惱恨這樣的辛苦,但是又會企盼黑夜降臨,他能回到她身邊。

他習憤管著她。在很多年前的她來說,這是最幸福甜蜜的吿白,今時今日的她來說,有受之有愧的怯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