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想找個人傾訴。
方竹把電話撥給了楊筱光。
一向快人快語的楊筱光接起電話反而率先搶過話頭:“竹子,我們的廣告麻本終於通過了。我一定要跟你說,這個劇本是何領導定的,昨晚我們改劇本方向加了一夜的班。你一定要聽我講,廣吿是三個短篇故事,其中有兩個故事很特別,一個是知靑上山下鄉的愛情,還有一個是校園愛情……”
方竹怔住。楊筱光用快活的語調想要告訴她兩個故事,她明白其中的深意。她把楊筱光的話接了過來,說:“阿光,何之軒今早說要和我複婚。”
楊筱光顯然也意外了,隔了會兒,小小心心地問她:“你不願意?”
方竹無法作答。
楊筱光說:“這些年你不是一直想著他嗎?他心裏不是一直也有你嗎?他肯提複婚,不是挺好嗎?”
方竹深深吸氣,又深深呼氣:“不,不是的。”
楊筱光疑惑:“竹子,我真的不懂你在想什麼。你明明很愛他,為了他你都做了這麼多亊,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前一段時間你給‘孔雀’寫稿子難道不是為了他?好多年前你又離家出走又拚命打工不是為了他?你為什麼要想得這麼複雜?這難道不是單純的愛嗎?”
方竹叫:“是的,我愛他,我從來沒有回避過。可是……”她咬緊牙關,這些死死咬住的不能回首的,在此時此刻,幾欲脫口而出,而她也終於脫口而出,“這些都抵不了我的錯,償不了我欠他的。”
楊筱光問:“我不懂了,你這麼說我聽了真難受,但是到底怎麼回事啊?”
方竹拳一拳手,稍微用力,手心就微微地疼,往事令她心弦顫動,薄痛難抑,不忍回想,不願回想,又不得不回想。
“我欠他的,我甚至不奢望這輩子他會原諒我。”
“為什麼?”
往事的閘門一旦打開,往日的洪流必將滾滾而至。方竹最害怕的終不免。她的這些年,不過是自欺欺人自我安慰的逃避。
她說:“我剛結婚的時候,他的父母來看我們,我和他的媽媽鬧得很不愉快。他的媽媽要找我爸理論,我怕給我爸丟臉,我逼他,我想要他的媽媽快去,不要再給我們的生活添麻煩。我瞞著何之軒求他的爸爸,一切亊情等等我們回東北再說。他的爸爸答應了我,當晚就買了火車票……”
那個她永不能忘懷的夜晚,她被何母指著鼻子罵,她跑出了亭子間,何之軒一直在她後頭追著她,一路追到馬路對麵才捉住她的手。
她對何之軒嚷:“你一定要讓你媽回去,我受不了了,再這樣下去我要瘋了!”
何之軒沉聲說:“方竹,你給我時間。”
她拚命搖頭:“不行不行不行,我一刻也不能看見她,一看見她我就想起剛才……太可怕了,何之軒,太可怕了!我爸雖然管我管得緊,可也沒有這樣侵犯我的隱私權!我以後怎麼在你媽麵前做人?”她踩腳,氣憤衝昏她的頭腦,“不行,她一定要走,她不走我就不能回去。我沒法看見她,我看見她有心理障礙!”
何之軒從不會輕易激動的人,聲音也不禁離了一度:“方竹,我沒辦法在沒有任何交代的前提下就讓他們回去。你給我時間。”
“那好,那我到別的地方住一段時間。我真的不能想象你媽天天在我們家門口生著耍無賴,鄰居們會怎麼想!”
何之軒的臉色變得鐵育,可是,他還是鬆開了她:“你住哪兒?”
“我會找我表哥安排。”方竹脫口而出。
何之軒苦笑:“我沒照顧好你,所以你爸不待見我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