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
伍李秀瑛敬上
這封信當然要使沁珠傷心,我隻得設法安慰她,叫她從此以後,不和念秋往來。她哽咽著道:“你想我一個清白女兒,無緣無故讓她說了那些話。——其實念秋哪一次對我示意,我不是拒絕他?至於我還和他通信,那不過是平常的友誼罷了……”我接著說道:“想必他還對你不曾死心,或者竟已經和他妻子提出離婚的條件,所以才逼出這封信來,你現在打算回她的信嗎?”沁珠搖頭道:“我不想回她,我隻打算寫一封信給伍,叫他把從前我所給他的信都還我,同時我也將他的信還他,從此斷絕關係。唉!素文!我真太不幸了!”她說著又流下淚來。我勸她起來同到外麵散散步,同時詳細談談這個問題。她非常柔和地順從了,起來洗過臉,換了一件淡雅的衣服我們便坐車到城南公園去。走進那碧草萋萋的空地上時,太陽正要下山,遊人已經很少,我們就在那座石橋上站著。橋下有一道不很寬的河流,河畔滿種著蘆葦,一叢清碧的葉影,倒映水麵,另有一種初秋爽涼的意味。我們目注潺溪的流水,沉默了許久,忽聽沁珠歎了一聲道:“自覺生來情太熱,心頭點點著冰華。”她心底的煩悶和愴淡的麵靨,深深激動了我,直覺得人生沒有什麼趣味。我也由不得一聲長歎,落下兩點同情淚來。
我們含著淒楚的悲哀下了石橋,坐在一株梧桐樹下,聽陣陣秋風,穿過林叢樹葉間,發出栗栗的繁響,我們的心也更加淒緊了。但是始終我們誰都沒有提到那一個問題,一直等到深灰色的夜幕垂下來了,我們依然沉默著回到沁珠的住所。吃晚飯時,她僅喝了一碗稀粥。這一夜我不曾回學校,我陪她坐到十點多鍾,她叫我先睡了。
夜裏她究竟什麼時候睡的,我不曾知道,隻是第二天早晨我醒來時,看見她尚睡得沉沉的。不敢驚動她,悄悄地起床,在她的書桌上看見一封尚未封口的信,正是寄給伍念秋的。我知道她昨晚回腸九轉,這封信正是決定她命運的大關鍵,顧不得征求她的同意,我就將它抽出看了,隻見她寫道:
念秋先生:
我們相識以來,整整三年了,我相信我們的友誼隻到相當的範圍而止,但是第三者或不免有所誤會,甚至目我為其幸福的阻礙,提出可笑的要求。在這種情形之下,我們不得不從此分手,請你將我給你的信寄還,當然我也將你的那些信和詩遣人送給你,隨你自己處置吧。唉!我們的過去正像風飄落花在碧水之上作一度的聚散罷了!
沁珠
我看過那封寥寥百餘字的信後,我發現那信箋上有淚滴的濕痕,當時我仍然把信給她裝好,寫了幾個字放在桌上:“我有事先回學校,下午再來看你!……”我便悄悄回學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