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過去,三十年過去了,大約是2008年末的時候,水到渠成,就覺得我應該要寫這麼一個故事了。目的很清楚,我想這其實挺合乎女性主義思想的,家族中的女性群體擔綱起下沉的命運。主題固然不錯,但是小說它是這樣一種世俗的性格,單是以思想說教,就不是小說了,你必須要以一個有著生活外相的故事來實現它,你要設計故事。真是四顧茫然啊,我是個老實的寫作者,或者叫作寫實主義者,我需要事實,而且是可靠的事實。那麼,隻能回過頭去重新查驗,當我最初看到這掌故的時候,都沒注意它具體發生在哪個年代,此時,才發現是在晚明。我自製一張年表,從嘉靖三十八年開始。為什麼選擇嘉靖三十八年?因為史料上麵記載這一年,顧氏人家有人考上舉人,領了官職。那麼我就把時間定在這個時間,晚明時候,江南士子有一個習慣,一旦有人出去做官,就在家中興造園林,仿佛是身份證明。這家的盛世就以園子拉開帷幕,盛極而衰,再走入坊間,禮儀失而求助野。從嘉靖三十八年起,一直到清初,家中最後一個人故去。這張年表,我先是按正史上記載,這年發生什麼事情:包括地震、海嘯、某人比如徐光啟出生、歸有光中舉赴京上任,就是這年真實發生的事件。然後是野史,野史就龐雜了,有私人記事、筆記小說、甚至民間傳說。然後嵌入關於「顧繡」的紀事,那是非常稀薄簡單的,但是和這些大事記小事記在這起,就顯得豐滿些了。
這樣操作可能是很呆板,人們可能會有疑問:「真實的發生的事情有那麼重要嗎?小說不是虛構嗎?何必一定要有那麼靠實的依據?」我不知道別人會怎麼做,我是這麼做的,並且是必須的,如果沒有這些靠實的依據,我無法虛構。而我發現,不止是我,也有同樣的寫小說的人這麼做了。譬如說,《斷背山》,李安不是拍成電影了?我在大陸的《世界電影》雜誌上看到,《斷背山》的作者,美國女作家愛德娜·安妮·普露(Edna Annie Proulx)評價電影時候回顧小說寫作的情景,有一句話在我聽來特別重要,她說:我花了很多時間到處調查,調查什麼呢?就是美國的上世紀六十年代,有沒有白人羊倌。她這句如實的交代,可是給了我一個極大的支持。我想,哎呀!也有人在這麼寫小說。倘若在上世紀六十年代,沒有白人羊倌,難道她就不寫《斷背山》了嗎?恐怕她還是得寫,但是怎麼寫就不定了。
看起來,我們這些寫小說的人,總是企圖尋找到一個真實的東西做我們的依靠,否則就無從想象。我們遵循現實的邏輯,這是不是很奇怪?可事實就是這樣。就這樣,我追索明代的曆史,上海這小城──當時隻是縣治,在這曆史裏的身影形象,我盡可能將這張年表做得整齊詳細,讓我的人物可以在裏邊活動,否則明代離我那麼遠,我怎麼去規定他們的行為?同時我又慶幸顧繡不是發生在清代,清代離我們比較近,資料太多太多了,我會陷入事實的辨偽而約束想象。所以我們需要的東西,不能太少,也不能太多。幸運的是,《天香》的際遇正是恰恰好,正夠我用於推進故事情節,又不至限製我天馬行空。
許多年過去,三十年過去了,大約是2008年末的時候,水到渠成,就覺得我應該要寫這麼一個故事了。目的很清楚,我想這其實挺合乎女性主義思想的,家族中的女性群體擔綱起下沉的命運。主題固然不錯,但是小說它是這樣一種世俗的性格,單是以思想說教,就不是小說了,你必須要以一個有著生活外相的故事來實現它,你要設計故事。真是四顧茫然啊,我是個老實的寫作者,或者叫作寫實主義者,我需要事實,而且是可靠的事實。那麼,隻能回過頭去重新查驗,當我最初看到這掌故的時候,都沒注意它具體發生在哪個年代,此時,才發現是在晚明。我自製一張年表,從嘉靖三十八年開始。為什麼選擇嘉靖三十八年?因為史料上麵記載這一年,顧氏人家有人考上舉人,領了官職。那麼我就把時間定在這個時間,晚明時候,江南士子有一個習慣,一旦有人出去做官,就在家中興造園林,仿佛是身份證明。這家的盛世就以園子拉開帷幕,盛極而衰,再走入坊間,禮儀失而求助野。從嘉靖三十八年起,一直到清初,家中最後一個人故去。這張年表,我先是按正史上記載,這年發生什麼事情:包括地震、海嘯、某人比如徐光啟出生、歸有光中舉赴京上任,就是這年真實發生的事件。然後是野史,野史就龐雜了,有私人記事、筆記小說、甚至民間傳說。然後嵌入關於「顧繡」的紀事,那是非常稀薄簡單的,但是和這些大事記小事記在這起,就顯得豐滿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