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之後,皇嗣李旦諸子全部降低封爵,皇太孫李成器降為壽春王,恒王李成義降為衡陽王,楚王李隆基降為臨淄王,衛王李隆範降為巴陵王,趙王李隆業降為彭城王。武則天還對兒孫們加以監視、幽禁,怕大臣與他們接觸。前尚方監(少府監)裴匪躬和負責宮內侍奉的宦官頭領內常待範雲仙,因未經批準而私自拜謁李旦,被腰斬於市。這時,她似乎傾向於提高武氏諸王的地位。
神功元年(公元697年)前後,爭奪繼承權的鬥爭進入新的回合。
這時,張易之、張昌宗兄弟因為太平公主的薦引已經來到宮中,以年少貌美得幸於武則天。諸武極力巴結二張,想通過他們謀求儲位。神功元年六月底,武承嗣、武三思再度拜相,這是二張吹風的結果。
然而,形勢的發展對武承嗣、武三思極為不利。盡管他們打出宗姓繼嗣的傳統招牌,聲言自古天子未有以異姓為嗣者,但立子棄侄已是人心所向。宰相狄仁傑再度依照當年李昭德的思路對武則天進行勸解。他為此事同武則天作了多次交談。狄仁傑強調:“陛下現在享有的天下,是太宗皇帝櫛風沐雨、親冒鋒矢而開創的,他完全有理由傳之子孫。高宗天皇大帝去世時,把二子交托於陛下。陛下今欲將皇位移交給他族,恐怕也太有違天意了吧!”立侄對於武則天來說不僅意味著棄子叛夫,是對自己合法性的否定,而且身後的地位也並無保證。這是武則天多次作出傳子不傳侄決定的重要前提。為了強李抑武,狄仁傑想辦法把廬陵王李顯從房州召回。宰相王方慶、王及善等也逐漸站到狄仁傑的立場上,支持召回廬陵王。
而且,這次繼承人問題的複雜性在於,它又和外交問題糾纏在一起。兩派都想利用外交壓力使繼承人的歸屬朝著有利於自己的一麵發展。
萬歲通天元年(公元696年)五月,東北的契丹反武周,在首領李盡忠、孫萬榮的率領下,攻陷營州都督府,所向皆下,女皇大發兵以迎戰。當大周情勢緊急之時,九月,吐蕃遣使來議和交涉,要求割讓安西四鎮之地;同月東突厥先寇涼州,執都督許欽明,又遣使來,要求以歸還河西降戶作條件,換取出兵助國討契丹。女皇命建安王武攸宜為清邊道行軍大總管往討。十月,李盡忠死,孫萬榮代領其眾。此時東突厥首領默啜乘間襲擊契丹的鬆漠根據地,使孫萬榮軍勢一時受挫。稍後契丹複振,攻陷冀州(今河北冀縣),又攻滿洲(今河北河間縣),兵鋒深入,河北震動。至翌年(公元697年)三月,與王孝傑軍17萬會戰於東硤石穀,武周軍大敗,王孝傑殉陣,契丹乘勝攻入幽州(今北京)境內,殺掠百姓,武攸宜不能克。圍攻幽州時,孫萬榮還以李顯、李旦被廢為借口,並移檄洛陽朝廷曰:“何不歸我廬陵王?”這或許從另一個角度觸動了武則天。四月,女皇以河內王武懿宗為神兵道行軍大總管往擊契丹。六月,武懿宗至趙州(今河北趙縣),不戰而南退相州(今河南安陽市),委棄軍資器仗甚眾,契丹屠趙州。
武則天不得不起用李唐派。第一個被啟用的人是狄仁傑。之後,年近八十的益州長史王及善,被起用為滑州刺史。武則天和他進行了長談之後,進一步發現了他的才能,任命他為中書令,進入宰相班子。這種情況對武派是不利的。河北危機越發展,武派的無能表現得愈充分,李唐派士族被重用得越多。武派氏族必須在二者之間作出選擇:或者獨立解決河北危機,或者讓李唐派士族越來越多地奪走他們的權位。這時候,新情況出現了。
這一年六月,東突厥默啜又乘孫萬榮進攻幽州的時候,再次襲擊他的後方基地,使孫萬榮軍心恐懼動搖,所部奚人叛變,與武周軍夾攻孫萬榮。孫萬榮大敗而逃,中途被部下所殺,傳首神都,餘眾皆降於東突厥。至九月河北大定,女皇大宴通天宮,改元為神功,以示慶祝。殊不知,一個更危險的敵人正在身邊成長。默啜久有東突厥複國之誌,借此次機會坐大。默啜借唐兵除去了心腹大患契丹,又得到唐廷的分封和大量物資,兵強馬壯,羽翼豐滿,意欲南侵,圖謀河北。
在戰事吃緊之時,默啜進行稱臣後的第二次交涉,提出三項要求:
(一)請與女皇結為母子;
(二)請將女兒嫁與“天子之兒”以結和親;
(三)請將六州降戶、單於府之地以及農器、種子賜給東突厥。
女皇君相恐怕又生一敵,同意所請。這就使得問題複雜起來,因為它與武周國內頭號政治問題,即儲位歸屬問題連在一起了。“天子之兒”有兩種解釋:一是指李顯、李旦;一是指武承嗣、武三思。照武派看來,如果默啜接受了武延秀,那就意味著在天下人麵前否定了李顯、李旦“天子之兒”的地位,這對於他們實現奪儲目的是有利的。時任鳳閣舍人的張柬之勸諫說:“自古未有中國親王娶夷狄女者。”這位後來的李派中堅的話看似保守迂腐,實際是想破壞武派的盤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