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則天晚年更堅決地執行“李武並貴”的政策。所謂並貴就是兩派並存且相互牽製。她把李顯召回立為太子,但又讓李氏兄弟和武三思等人盟誓共相容,還把擁李的宰相魏元忠等人外貶。多方牽製搞平衡的權術確實讓她超脫於各派之上,扮演著最後終結者的角色。但並貴的政策讓兩方都不安心。李派最終靠政變結束了武則天的執政生涯。那是李派潛藏深伏,蓄積多年的結果,也因為武則天太老了,無力掌控局麵了。
廬陵王複立為太子之後,李、武之間的矛盾並未因此消解。武則天在傳位的準備過程中,為調和這種矛盾進行了努力,表現出一個成熟的政治家特有的遠見。武則天對身後政治前景的規劃是出於如下考慮的:即讓李姓做皇帝,維持李唐江山;同時,又要讓武姓享有在她稱帝期間已經享有的一切權利。
於是在武承嗣去世和李顯太子身份確立之後,武氏人物毫無顧忌地得到迅速提拔或被委以重任。聖曆元年(公元698年)八月,武承嗣去世的第三天,以春官(禮部)尚書武三思檢校內史,武三思再次被擺到了首相位置。同月,武重規以司屬(宗正)卿兼天兵中道大總管,掌並州(今太原市)城中的天兵軍。九月,夏官(兵部)尚書武攸寧拜為宰相。十月,下令在洛陽城外屯兵駐防,命河內王武懿宗、九江王武攸歸統領。聖曆二年(公元699年)七月,武則天命建安王武攸宜留守西京,接替會稽王武攸望。以上安排的意圖非常明顯,武氏人物被授以掌握軍政大權的要職,並控製著洛陽、長安、太原三大政治中心。
武則天深知,僅僅抬高武氏仍無法保證其對政治前景所作規劃的落實。於是,又采取了兩個行動。一是在聖曆二年臘月,賜太子李顯姓武氏,赦天下。這無異於告誡李顯,今後繼承了皇位,不能否定武周帝國的合法性,不要忘記武氏家族的權利。這個時候,武氏家族的代表人物已經不是武承嗣了。他於聖曆元年(公元698年)八月病死。武氏家族的代表人物是梁王武三思與定王武攸暨。二是在同年六月,命太子李顯、相王李旦和太平公主與武攸暨等盟誓,告天地於明堂,並將誓文銘刻在鐵券上,藏於史館。李顯等人做出了保證維護武氏權利的承諾。經過如此周密鄭重的安排,武則天感到可以放心了。八月戊申,武三思正拜內史,去檢校(代理)之名。十月,武則天將幽閉於宮中八年之久的相王李旦諸子解禁,令出閣置官署。
在調和李武矛盾的過程中,武則天也知道,武氏家族中人,在才識、氣度、人望上都無法和李唐宗室中的後起人物相比,她很快又將武三思罷相,但她不允許他人把武氏人物不放在眼裏。在此前後,發生了一件令武則天大發雷霆的事情。
被武則天倚為腹心的吉頊,當時是宰相中的重要人物,以天官(吏部)侍郎同平章事。吉頊甚至有可能是武則天選定的顧命大臣的人選。武則天需要一位在她身後能保證“李武並貴”繼續執行的人。吉頊是迎立李顯建議的倡導者之一,同時,又與武派有一定的交往,吉頊的兩個妹妹是武承嗣的妾。
但是,吉頊日益偏離武則天設計的李武並貴的框架。他預見將來武氏的政治前景堪憂,而向李派一邊倒。早在突厥攻陷定州以後,武則天要吉頊在相州募兵。吉頊初到相州募兵的時候,人們都不肯前來應募。當李顯恢複儲位並被任命為河北道元帥的消息傳到相州以後,人們爭著出來應募。突厥侵略軍撤走以後,吉頊回到洛陽,把上述情況告知武則天。武則天對他說:“民心是這樣的嗎?你可以和大臣們講述一下。”吉頊便在朝臣中大肆宣揚,引起了武氏家族的強烈反感。
聖曆二年(公元699年)臘月,吉頊又與武懿宗在武則天麵前發生正麵衝突。起因是兩人爭趙州之功。吉頊身材魁偉、口齒伶俐,而河內王武懿宗卻短小委瑣,不善言辭。二人在武則天麵前爭功,吉頊表現得有些盛氣淩人,武則天當場就很不高興,心想:“吉頊當著朕的麵,猶敢小視我武氏諸人,往後哪裏還能倚靠得住!”她不允許任何人破壞自己精心設計的政治規劃。吉頊有擁立李顯之功,又膽敢鄙視諸武,武則天不能再容忍了。幾天後,吉頊似乎尚未認識到事態的嚴重性,不久,他又去見武皇。正當他想援引古今,賣弄才華的時候,武皇勃然大怒:“你說的這一套,我聽得多了,不用廢話!朕過去做宮女時,曾向太宗表示,隻要給我鐵鞭、鐵錘、匕首三件東西,就可製服那匹狂烈的獅子驄,連太宗聽了都壯朕之誌。難道今日你還想汙朕匕首耶!”於是,吉頊被貶為安固縣尉。
吉頊向女皇辭行時,流著淚對女皇說:“臣今日遠離宮闕,恐怕同聖上永無再見的日子了。今天願陳一言。”女皇命他坐下,對他說:“你有什麼話就對朕說吧。”吉頊說:“合水土為泥,有爭端嗎?”女皇說:“沒有。”吉頊又說:“分一半為佛,一半為天尊,有爭端嗎?”女皇說:“有爭端。”吉頊頓首說:“宗室、外戚的位置如果擺得很分明,則天下安寧。今太子已立而外戚還是王,這就是陛下驅使他們在日後爭鬥,兩不得相安了。”女皇歎口氣說了實話:“朕也知道這事難處,但業已造成了這種局麵,朕也不知怎麼處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