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昀精神見長,但行動間依然乏力,他們仍是以馬車代步。兩人在行路中,偶或被沿途景致觸動了心懷,就會拿往昔的舊事說笑,縱是短短三言兩語,羅隱卻在葉子昀的臉上看到了鮮活的神采,依稀一如當年,常常讓他很難移開目光,直到怕那人發現他的異常,才會轉過頭去專心趕路。
這一天將及日暮時分,路過群山懷抱中的小村莊。
羅隱將馬車停住,想要尋找人家打聽路程,以及借宿之所。
他在村口尋了個避風處安置好馬車,與葉子昀交代了幾句話後,就獨自往村裏去了。天氣轉冷,車廂內早已鋪好了絨毯,備好了暖爐,葉子昀體弱,輕易下不得馬車來,也就留在車內靜候。
才過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忽然聽得村口一陣騷亂,像是有一群人起了爭執。
村莊在大山裏,因此村中多獵戶。這天有七八人結伴打獵歸來,許是收獲頗豐,個個喜笑顏開,約好了到村頭的酒肆痛飲一番,挑幾隻打來的新鮮野味下酒。卻不曾想到在路上走著,也會有禍事撞上身來。
離此不遠有個金刀門,在北方武林道上是個不入流的小門派,門中尊長疏於管教弟子,門下弟子武功稀疏平常,整日裏遊手好閑。這天有幾人相約出遊,在山中迷了方向,兜轉了大半日才到了此處,一行人在村肆之中喝酒上了頭,搖搖擺擺地走出來,欲尋個歇息之處,正好與那幾位村中的獵戶撞上了。他們瞥見村民手中有幾件珍稀毛皮很是打眼,尋思著奪回去給門派中的長老賀壽。
山裏的漢子耿直血性,驀地撞見有人想要強取豪奪,平白拿走獵物,自是不願依從。然而他們雖說是終年在山林中討生活的,稱得上身手矯健,但畢竟比不上習武之人,不過片刻功夫就都被打倒在地,帶回來的獵物也被翻亂丟棄了一地,僅有幾張上好的皮子,盡數被金刀門的弟子搶奪了過去。
被打傷的獵戶們倒地後,眼睜睜地望著那行人揚長而去,口中猶在不忿怒罵。那幾個金刀門弟子本非善類,一時性子上來,惡從膽中生,握緊了手中的單刀,就欲轉頭回去行凶。
忽然聽得一個清越的少年聲音道:「放下東西,滾回去,我饒你們這一回。」
葉子昀聽到外麵的動靜,勉力坐起身來,微微掀起車簾,正值這個聲音清楚地傳入耳中,他心中一動,透過簾幕掀開的縫隙,看去。
逆光而站的少年約莫十五六歲的年紀,模樣尚顯稚嫩,但站在那兒身姿挺直如鬆柏,舉手投足之間竟隱隱有淵停嶽峙的大家風範。
金刀門的人聽聞這句話也愣住了,循聲望去,許是酒醉後眼力不濟,費力才看清是個半大的少年,又是一呆,然後一齊哄笑了起來,顯是無人將那個少年放在眼裏。
葉子昀凝望著那少年,眼中浮起了溫暖之意,更有欣然。見金刀門弟子扛著刀靠近那少年,將其圍在中間時,他卻無半分擔憂。
那少年負劍而立,不見驚慌之色,仿佛根本沒有看到眼前的危機。那幾個金刀門弟子圍著他轉悠,還滿嘴酒話地譏諷著。
「你們看,他還背著劍呢,不知道是不是在村裏的鐵匠那兒尋來的?」
「怎麼不給大爺們比劃兩下呢,難道是鏽在劍鞘裏了?」
「要我說啊,該不會是木頭劍吧,拿小娃兒的玩具,就想唬住咱金刀門的人——」
那少年忽然開口道:「什麼金刀銀刀,說不定才是破銅爛鐵的玩具吧。」
金刀門的人聞言,笑聲戛然而止,瞪著他道:「小子討打!」就衝了上去,許是欺他年幼,托大起來連刀都不拔,上前拎起拳頭就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