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雲海清了,嫁給別人家的子弟。陳措歎口氣,往旁邊讓開了。他未再攔陳若合,卻也沒有跟著她進屋去,隻是一個人站在雪地裏發愣。
邛崍派的正堂是最為氣派的地方,到了晚上,四邊總會燃起上百支蠟燭,照得廳室中有如白晝,方便另辟為手術室。雲海清躺在供桌臨時湊成的手術台上,雲子義跪在前麵垂著頭,雲掌門正在訓斥他。
“鬼迷心竅!被女鬼幾句好話便迷了,還瞞著我!如今卻又害你師兄!”雲掌門一直都是仙風道骨的高人模樣,陳若合很少見他發這麼大的火。看來掌門人已經知道了阿寒的事情,雲子義的愛情這回恐怕是真要夭折了。
見陳若合進來,掌門人不再發脾氣,揮手讓雲子義走了。隨後又自言自語:“陳措賢弟怎麼還不進來,我且去看一看。”也跟著走出去了。
偌大的殿堂,就剩下陳若合和躺著的雲海清兩人。上百支蠟燭的光影搖曳,伴隨著從門口吹進來的風和掛在房梁上飄拂的帳幔,看起來又恐怖又浪漫。陳若合慢慢在雲海清身邊跪下,呆呆地看雲海清的臉。
“若合?”雲海清費力地從一邊抓起塊白布掩在自己臉上。他現在似乎好了一些,臉上的血止住,起碼能說話了,“你且去歇息吧。”
陳若合握住雲海清冰涼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盡管雲海清很快就將自己的臉擋住了,她還是看清楚了。這個男人臉色慘白,五官有些扭曲,看起來表情猙獰。估計這還是初步毀容,過上幾天隻會更難看。可能到時候就和麵癱症狀一樣了吧……
“若合,你……”雲海清艱難地說著,卻欲言又止,亦不敢去看她。過了一會兒,才下定決心似的,將蒙著臉的白布拉下去,苦笑道:“我這副尊容,會嚇到你的吧。”
“師兄,我不會因為這個離開你。”陳若合忍不住露出微笑。雲海清平日裏再是裝得高傲深沉,到底還是十七八歲的少年郎心性,不知道陳若合的口味有多重,還擔心陳若合是顏控,因為他暫時性毀容而拋棄他。
雲海清擠出一絲微笑,點點頭,突然坐起來,把陳若合整個抱在懷裏。陳若合想雲海清動作這麼麻利的,估計也不是什麼大事,枉費她剛才還這麼擔心。
“我這毒,不妨事的。等解了毒後,我便娶你。隻要你不嫌我。”雲海清低低說,把臉埋在陳若合頸邊,“我們搬去臥龍鎮住,也就不用再見那灌縣的淩二公子和肖衙內,他們永遠也不可能再輕薄你。”
這貨到現在不關心一下自己的身體,還在惦記情敵啊?陳若合有些哭笑不得。以淩蘇盧喜新厭舊的性子來看,估計早就把陳若合忘到腦後,去眷戀別的軟玉溫香了。可是她和雲海清大鬧淩府的事情似乎就發生在昨天。陳若合笑了,低聲說:“淩蘇盧再敢尋過來,送他一個符紙大禮包,看他老實不老實。”
雲海清自然是聽不懂什麼叫做“符紙大禮包”的。但是他也笑,整個臉龐的線條全都扭成了一團,別提有多難看了:“我會護你一生一世。為你中毒,我亦甘願。”
“你待我真是太好了。”陳若合說。在她看來,雲海清本是謫仙般的人物,偏偏死心塌地地愛著她,甘願為她放棄掌教之位,安居於田園。似是上天注定讓她穿越成炮灰女配,又讓她撞見待她這麼好的男人一般。能為她付出這麼多的男人,變成伏地魔的模樣又何妨?好事多磨,中間受些委屈挫折,也沒有什麼。想到這裏,陳若合的心情便好起來了。
不過就是中了個毒嗎?有什麼大不了的,等把阿寒抓回來給他解毒就是了,他又不是中了什麼一日喪命散、含笑半步顛、終身不舉毒的。陳若合豪氣幹雲地想。
“你也是。”雲海清輕聲道。他垂著頭,盡量讓散下來的黑發蓋住臉,伏在陳若合肩膀上。陳若合抱著他,微笑著闔上眼睛。
夜漸漸深了,雪下得越發大起來。雲子義步履沉重地行在走廊中,又望著夜空中飛舞的雪花出神。方才他也是見大師兄中毒成了那般模樣,知曉是阿寒所為,慌亂下六神無主,隻得跟師父和盤托出阿寒的事情。
阿寒是什麼國的孤女,漂泊天地之間,宛如風中精靈,雲子義早就知道,也懶得深究。他便是愛這娘子的神秘與隱忍,同山鬼或湘夫人那般,似甫從古籍中走出。阿寒除了他和一名故國同伴,誰也不愛見,也就單獨會過雲子棠一回。雲子義還道雲子棠可能隻是好奇,誰能料雲子棠是向她討毒藥,而且阿寒竟然就給了她毒藥。
見了雲子棠翌日,阿寒便說有事情要去灌縣,辭別雲子義便頂著風雪走了。雲子義不知道阿寒歸期,也就不知道大師兄的毒何時能解。
現在後悔也都晚了,下毒這件禍事被闖出,師父也會嚴厲禁止他再同阿寒往來了吧。雲子義不知道他和阿寒緣分是不是已然到頭,也暗自後悔讓雲子棠見了阿寒。
他想到雲子棠,便決定去看她一看。雲子棠的屋中漆黑一片,大約是已經睡下了。雲子義想算了,明日再尋她也不遲。正準備轉身離開,忽聽得室內傳來踢打的聲音,什麼器皿滾落在地摔碎了。雲子義大吃一驚,急忙拍門叫著:“師妹?你無恙吧?”
沒有人答複,卻仍持續不斷傳來踢打物什的聲音。雲子義想師妹該不會是在其中發小姐脾氣吧,急匆匆拍門。雲子棠的屋門並沒有閂,裏麵黑漆漆的,就著他手中的燈籠微光,雲子義驚恐地見到有個人懸在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