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飛行高樹頂 林深水秀 再現生機(2 / 3)

這類土人凶猛非常,和野人正是旗鼓相當,難分高下,如非上來先將女酋打死,寡不敵眾,還要吃虧。全仗老人機警智計,安排得好,山民情急拚命,刀弩並舉,連殺傷了好幾個。就這樣,如非事情湊巧,雙珠恰將毒弩取出,隔著藤縫打殺了幾個,事情也無如此容易。最關緊要是,這類土人雖是重女輕男,為了女多男少,稍微精壯一點的男子全成了心肝寶貝,山民和另幾個野人均不知他風俗,那些男子比較無用,又都在女酋淫威之下,多半做了她的情人,當日隨同祭神擺樣,又未拿著兵刃,吃眾人一陣亂斫亂射,轉眼死了十幾個,變生倉猝,女酋死時,土人本極驚慌,手忙腳亂,後來看出敵人比他們少得多,殺的又是男子,立時激怒,紛紛上前拚命,幾個最凶的,更因祭禮被人搶走,神必降禍,急怒如狂,窮追不舍。哪知神禍不如人怒,未來之事還不可知,自己先就惡貫滿盈,為人所殺,最凶的幾個一死,眾心越亂,看出來敵雖然不多,但那兵器厲害,不是當時送命,便是痛得滿地打滾,方始有點膽怯。山民和眾野人已照老人所說,殺出重圍,一人未傷,往森林中逃去。土人見狀,當是人少怕他,又追了下來。到了林中黑暗之處,伏兵一起,自然非敗不可。

雙珠聰明絕頂,談得時候一久,非但老人所說生硬的漢語,連那種獨有的土語,也因互打手勢,明白多半,但是還不詳細,隻問知一個大概。心疑山民必是阿成尋來,如其是他,不應走錯,既然走成一路,可見楠木林的途向不曾走錯,何以老人這等說法,如說楠木林就在近處,這裏離被困的山穀,直徑隻有三四十裏,土人相隔想必更近,似此野獸一般,毫無人性的土人,楠木林異人師徒那高本領,決不容其這樣殘殺害人,有好些話對方不懂,隻說名叫阿龐,也不知他有多少人,與野人烈凡都是否同類。有心探詢,又知林中野人大都自成部落,常起凶殺,仇恨甚深,又有許多不可理喻的禁忌,稍一失言,立生猜疑,便有性命危險。難得這是一個為首的人,不如暫且忍耐,等那山民和眾野人回來,看他是否阿成,與之商談再作計較。

雙珠暗查老人對她甚是殷勤,並說昔年曾在漢城中住過三年,往來多次,贈他禮物也全收下,十分高興,看不出絲毫惡意。暫時想不起如何走法。對方連地名都不知道,自稱阿龐,又是一個老酋長,決不會是烈凡都。手腳又被綁傷,周身酸痛,這類布滿野人之區,孤身上路也有危險,最好能與說明,請其引路,才較穩妥,但非當時可以辦到,隻得耐心等了下去,老人問她:“可要去往樹上安睡?”雙珠自然不肯。老人也未勉強,取了兩張獸皮下來,鋪在石上,說:“這裏最是平安,不妨隨意走動,千萬不可走進林內。我也兩夜未眠,想睡些時。我們各自安眠,等人來再說。”

雙珠會意,連聲致謝。老人便獨自走上樹去。等了一陣,不曾下來,耳聽打呼之聲,越料老人沒有惡意,決計等人回來再說。昨夜睡得太多,心中有事,又是白天,自睡不著,臥在石上等了一會,不時聞得身後林中隱隱有人踏草之聲,起看無人,因覺老人雖是野人,性頗善良忠厚,先未理會,幾次過去,忽然看出那是幾個小野女孩,見人回顧,立即避去。獨坐無聊,又想乘機探詢,恰巧方才所送禮物中還有十幾粒料珠,便取出來,回身引逗。

林中女孩共有四個,最大的年隻十來歲,都是周身赤裸,腰間圍著一塊獸皮。因是生長森林之中,見光時少,年紀又小,皮膚雖都自中略帶微青,看去卻是通體渾圓,筋肉堅韌,一個個生得十分強健。目光更是又黑又亮,身上也極幹淨。初見生人招呼,還帶著一些驚疑羞怯之意,後見雙珠滿臉笑容,溫和可親,不住舉手招呼,內中一個年約六七歲,生得又白又壯,貌相也最美麗的小女孩,首先試探著走了過來。雙珠拉著女孩的手,越看越愛,便將料珠給了她一粒。那女孩名叫鴉鴉,先還帶有疑懼之意,想要掙脫,後見雙珠愛她,又給了一粒料珠,便喜歡起來,倚在雙珠懷中,任其撫抱。另外又來了幾個,似知對方沒有惡意,又均想那料珠,也相繼湊將過來。雙珠每人給了一粒,又取彩線將珠穿好,套在這些女孩的頸上。眾女孩越發高興,一個開口說笑,便圍在雙珠身前,七八張嘴吱吱呱呱說之不已,語聲清脆,宛如好鳥嬌鳴,十分悅耳,隻是一句也聽不懂。

雙珠以前助父行醫,平時雖喜清潔,對於老少病人,無論多麼貧苦汙穢,都抱著極大同情之念,體貼照應,樣樣周到,養成一種溫柔耐煩的習慣,容易使人生出親切之感。

而這些女孩又都那麼天真美麗,雖然不知雙珠來曆,時候稍久,都覺對方人好可愛,誰也不舍離開。雙珠更有耐性,反正無事,便試探著連問帶比,並將對方好言勸住,令其一個說了一個再說,免得同時開口,和炸了窩的麻雀一樣,吱吱喳喳,一句也聽不出來,反更無法明白。似這樣約有大半個時辰過去,樹上老人鼾聲未止,眾女孩雖然爭先獻媚,搶著說話,語聲卻低,動作更極機警輕快,捷如猿鳥,林中稍有動靜,自己還未聽到,業已當先縱身掩去,其行如飛。

雙珠見這一群女孩最大的年紀不過十一二歲,最小的才六七歲,每人腰間和肩臂上都帶著小小弓箭、石矛梭刀之類,心想:看這幾個女孩十分聰明伶俐,相貌也好,哪一點在漢人以下?偏會生在這類洪荒未辟的深山森林之中,周身隻圍著一片獸皮,連衣服都沒有一件,偏帶著這些兵器,大的不說,小的才六七歲,莫非也能和野獸毒蛇惡鬥不成?先還疑是野人尚武,從小便用兵器當作玩具,細一查看,這些幼童所帶兵器,雖比大人所用要小得多,但都鋒利非常,尤其是那石梭乃堅石打磨而成,十分尖銳,分兩頗重,尋常大人也未必能夠隨意投擲。這些女孩,除卻兩個年紀最小的,差不多每人都帶有一兩根,後又引來兩個男孩,約有八九歲光景,所帶兵器更多,肩上幾乎插滿,分明應敵之物,並且林中有不得一點響動,稍有聲息,除幼女鴉鴉被自己摟住,並經眾女孩勸說攔阻沒有跟去而外,餘者都是分頭趕去,形蹤飄忽,來去極快,宛如大敵將臨,準備防禦光景。先頗不解,及至時候一久,細心考驗,居然懂得好些語言,才問出一個大意。

原來這班野人雖然自來便在森林生長,但是當地常有地震火山爆發之災,尤其是那森林中的野燒更是厲害,毒蛇猛獸也多,所以從小便經大人指教,想出許多防禦驅避方法。他們最怕的是地震和起火,日前饅頭山地震,離開當地雖然尚遠,震勢也不猛烈,野火剛起便遇地麵陸沉,大雨驟降,前後不滿一日光陰便全停止,但也震塌了數十裏方圓的地麵,燒沉大片森林。當地雖未受災,地震初起之時,照樣波及,受著震撼。老人阿寵乃全族中的智囊,經曆最多,心思也極靈巧,遇到這樣非常之變,照例不肯絲毫疏忽,地震還未停止,便冒著狂風大雨,親自當先,帶了幾個壯士趕住窺探,一麵命人往來報警。地震停止以後,料知這場災變,必有許多猛獸傷亡在內,想得現在還在其次,最重要是經此巨震,山林陸沉,地形大變,震區附近難免藏有別的種族和大群野獸驚慌逃竄,原住之處不能存留,必要來此侵犯。火山如未熄滅,更要看清形勢,率領族人另覓安生之所。這些事如不早作打算,一旦異族仇敵和大群猛獸毒蟲驟然掩來,必受其害。

第二日起,便和酋長一同下令,除去老弱,全體出發。為了森林地方廣大,分好幾路搜索過去。所居根本重地,自然不可不防,於是便將這些男女幼童和老弱婦女分配埋伏在所居十裏方圓之內。留守的人雖是一些十二三歲以下的幼童和老年婦女,但是這類野人生長森林之中,終日與毒蛇猛獸、各種災害搏鬥,從小練就極健強的筋骨意誌,老人阿龐年輕時又常往來漢城,學了許多製造工具的手法,所打緬刀鋒利己極,日常習於勤苦,再加非此不能得食,每人均有膽勇機智,比別的蠻族凶猛得多,看是一些婦孺,比尋常成人還要厲害。經過老人平日訓練,他那埋伏,由外而內共有好幾層,各借地形大樹掩護守望,四麵分散,都能獨自應敵,互相呼應,便那幾個極小的,也是一樣上去。

雙珠來時,老人阿龐連日人太疲倦,又知事情已完,酋長業已帶人趕去,另幾路的援兵也都得信快要趕到。共總不滿一百個土人,女酋又死,轉眼全數除去,可操必勝,不足為慮。因嫌森林繞走路遠,一時興起,背了雙珠,由樹枝上麵一直飛馳回來,到時經由所居中心禁地縱落。這一圈空地,外人決難走進,可是人如在內,便是得到老人允許,除卻對方懷有惡念,或是掩往林中私自逃走,誰也不許傷害——老人不令雙珠私自入林便由於此。因由樹幕頂上直抵中心禁地,那幾層埋伏,最近的相隔也有半裏來路,當然不會知道。這幾個男女幼童埋伏最近,先不知老人已回,後被鼾聲驚動,以為回來的人不止老人一個,也許還有同去的大人。趕來窺探,發現有一極好看的生人坐在樹下,一時好奇,把近圈埋伏的幾個幼童全引了來。先還有些疑忌,後想老人常說來人隻能到他樹下,沒有無禮動作,便是得他同意的佳客。又見雙珠那麼和氣,漸漸接近,親熱起來。

後來兩個男童,見雙珠拿著同伴身邊兵器,手說口比,不住詢問,居然明白對方要他演習,便不聽年長女孩勸告,先拔腰間弩箭,指明相隔三丈的樹枝,隨手擲去,立時打中,折斷下來。試過幾箭之後,又將石梭取出,把手一揚,相隔好幾丈的一個斷樹樁立被打碎一洞,手法又準又快,看去甚是驚人。雙珠再一誇獎,引得那些幼童都要逞能,兩個年長的也跟著出手。因見雙珠身邊帶有寶劍弩筒,也要她取出演習。

雙珠恐生誤會,又見內兩幼童互相對刀亂斫,看不出是否真打,連聲呼喝,帶比手勢,方始攔住。萬一這群小人野性難馴,要和自己對比,言語不通,有了誤傷,如何是好?仗著對方人頗靈巧,此時已能會意,好些話也能明白,便指了指樹上,告以老人不許這樣,須等老公公醒來,問明再說。

剛剛勸住,內一幼童不知怎的誤解手勢,以為雙珠想要飲水,先把頭連抓,露出為難之意,忽又現出喜容,往水塘對岸飛奔過去。不多一會,取了許多山果,還有一大木瓢泉水,趕將過來。雙珠知他誤會,業已取到,不願負他盛意,隨意取了兩隻形如龍眼的山果剝吃,覺著又腴又香,其甜如蜜,便朝幼童稍謝,笑說了幾句。這時下餘男女幼童,以為雙珠誇獎那男童,也要學樣,分途往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