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幾個日月輪換之後,碧水河底,終於響起了魔物們的號角之聲。
☆、又見故人【上】
血霞漫天,火光灼灼。
赤紅的蒼穹投映在翡翠般碧綠的水麵之上,幻化出鬼魅的色彩,不斷有激流攪亂河水的平靜,在涼風陣陣的夜晚,時不時能聽見河底鮫人發出的淒涼哭叫聲。就連飛鳥,也被強大的氣勁所震懾,不敢靠近半分。
塵世中生活著的人們絕想不到,在南疆荒蕪之處,仙魔兩族已經惡鬥了十天十夜。
戰爭所帶來的災難是難以言明的,看著被血水染紅的河水,所有人都逐漸變得沉默。
所幸的是,戰事一直很順利。順利到出乎百裏逐笑的意料,順利到她覺得楚四歌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已經開始無心應戰。她一直很自信,自己所繪製的布陣圖幾近完美,無論是調動還是補給,有碧水河附近的崎嶇地形做掩護,都可以萬無一失。
然而頻頻傳來的捷報開始令她不知所措。
從魔域進犯以來,他們幾乎沒有輸過,折損的兵力屈指可數,而楚四歌麾下魔物兵將,卻已耗損十之三四。勢頭是極好的,百裏逐笑得到的認可也越來越多,那些原本輕視她的修仙之人,也折服於這樣輕而易舉的勝利,漸漸對她恭敬相待,談起魔尊之時,語氣中也帶上了一絲絲輕蔑。
更有甚者,向流川侯提議撥出一路人馬進入黃泉之眼,妄圖徹底繳清那些魔物的巢穴——這個提議被百裏逐笑拒絕,黃泉之眼中的瘴氣能化去他們七成修為,連白逸之都為之犯難之事,她絕不能讓同胞涉險。
她心裏清楚,此戰修仙之人麵對的敵人究竟有多強。如果這一切不是楚四歌誘敵深入的計謀,那麼就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楚四歌,不是笨人,即便戰力上有所欠缺,以他的頭腦也絕不會連中她的埋伏好幾次——簡直就像是,故意讓她贏一般。
心中咯噔一聲,她似乎是想到什麼。
“師父!好消息,師父!”難得的失神被急切的男聲打斷,她丟掉心中的一點心思,抬起頭來,卻見蕭正滿麵春風地向她走來,“霓裳掌門率碧霄穀弟子在九龍口截下了數百隻魔物,已經全數剿滅!魔域那些家夥已經退到了碧水河底,局勢在我們控製之中!”
臨時搭建的帳篷中,原本凝重的氣氛稍稍有些緩解,還有長長的噓氣聲。
正在休憩的幾位門派掌門臉上露出欣慰神色,簡短地稱讚了碧霄穀幾句,轉而又頌揚起流川侯的神機妙算,順道還捎上了心中一直惴惴不安的百裏逐笑。被稱讚固然是值得高興的事,然而身形纖細的少女總覺得自己像是被卷進了一場巨大的陰謀之中。
如果那是陰謀的話。
耳邊的嘈雜仿佛再也聽不見,她拾起手邊的草芥劍,起身往帳篷外走去。
蕭正眼尖喚她道,“師父,你要去哪裏?”
“出去透透氣。”
“外麵太危險了,徒兒與你一起去。”
“哈?笑話,當真遇上魔物,不知是誰保護誰!喂,好好留在這裏看守就可以了。”聳聳肩,百裏逐笑背對著他揮揮手,“莫要擔心,就算是遇上魔尊,我也一定會提著他的腦袋回來的……”
*
黑煞宮。
擁有一頭金發的妖冶魔物情緒激動,一把揪起王座之上男子的衣襟,嗔怒道,“楚四歌!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會毀了整個魔域!流川之上……將會再無魔族棲身之地!你們都道血魔無情,可我看來,你倒是更加忘本!”
“我知道。”毫不畏懼地對上榮軒那雙猩紅色眸子,楚四歌移開他的手,慢慢撫平胸襟前的褶皺,回答地很從容,“我從一開始,就是這樣打算的。”
“毀掉整個魔域?讓那些修仙之人殺掉所有族人?!”昔日的幽冥王,如今的魔域宗主已經氣的發抖,恨得咬牙,原本握在手中玩弄著的碧色福壽球摔碎在光潔的地麵上,綠得刺眼,“你……你這樣做,有什麼意義!”
他垂下眼,低語道,“隻是覺得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榮軒眼角一縮,略略往後退了小步,他的一身錦袍沾染不少血汙,漂亮的配飾也零零碎碎丟了好幾件,似乎是剛剛曆經一場惡戰,連呼吸都顯得不那麼順暢,“可是,你不是想改變這裏嗎?一直以來……想要救那些被欺辱的女人和奴隸……你不是一直在很認真地去做這件事嗎?若不是當年被毒蠱牽製,金蟬他……他根本留不住你的……楚四歌!難道不是這樣嗎!現在這算什麼!我按照你的指示率數百凶星前往碧水河,現在,現在隻有我一個人逃回來了!”
從未見過這嬉笑無常的男人如此憤怒的模樣,榮軒幾近是咆哮出聲,象征著魔族身份的紅色眼珠此刻顯得那般駭人,“你……你能不能給我一個解釋……為什麼,為什麼會正中那些修仙之人的埋伏!為什麼!不要告訴我你什麼都不知道……楚四歌,楚四歌!你早就和他們串通一氣了是不是……你是……故意讓我們中的埋伏……是不是!”
楚四歌坐在王座之上一動不動,冷冷望著麵前失去理智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