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傑的身份究竟該怎樣定位?無論是大周還是李唐都讓他榮寵備至。掩卷深思,這個人在我寫作的過程中搞得我精力疲憊。於是找出前兩年的經典港片《無間道》重溫一遍,看完後我終於找出了答案——神探與臥底。
不錯,狄仁傑就是遊走在這兩個身份之間的帝國精靈。臥底與神探的相同點就是都代表正義一方,且都具有危險性,是技術含量頗高的工種,要想在這個職業幹出一番名堂,EQ和IQ都要超出常人。前者行動隱蔽,身份模糊到讓自己內心掙紮;後者走路拉風,做事果決。
他是大周皇帝武則天最信任的重臣,一代良相。
他同時又是大唐帝國最忠實的捍衛者,感覺像是李唐派往武則天身邊的臥底。他死之後,武則天發出“朝堂空矣”的慨歎;他死之後,李唐依舊。
當時狄仁傑也已經七十多歲,年邁體弱,自己也感覺到生命已經進入倒計時階段,自己在身前盡量鞏固太子地位,以確保政權的順利交接,不然等到自己哪天兩眼一閉,苦心經營的一切都將化為泡沫。
武則天的信任,是他最大的砝碼。如果說武則天對他沒有一絲疑慮,也是不可能的。舉薦張柬之的時候,一向對他言聽計從的武則天便表現出了猶疑。
武則天曾要狄仁傑舉薦賢士欲用為將相,狄公答道:“單論文辭蘊藉,蘇味道、李嶠已可入選。如果陛下要的是濟世安邦的奇才,臣推薦荊州長史張柬之,其人雖老,有宰相之才。”
武則天於是把張柬之提升為洛州司馬。過了幾天,武則天又要狄仁傑薦賢,狄公答:“前些日子舉薦的張柬之,陛下並沒有用啊。”
武則天道:“不是已經提升他為洛州司馬了麼?”
狄仁傑道:“臣舉薦的是宰相人選,不是司馬。”
盡管狄仁傑的語氣已經帶有責備的意味,武則天仍隻讓張柬之出任秋官侍郎(即刑部侍郎)。直到狄公去世,張柬之也未入閣拜相。然而推薦張柬之的人實在太多(這是否表明他的政治傾向當時已是盡人皆知?),遲至長安四年(公元704年),張柬之還是通過姚崇的舉薦而拜相,那時他已經八十歲了。
大周朝的國政仍在有條不紊的運轉中,對狄仁傑的人品和才能武皇一向深信不疑,他必定可以保障政權順利交接,不會忘恩負義地趕恩主下台。
武則天對狄公的敬重已經到了人臣莫及的程度,狄公覲見每每免其跪拜,稱見到狄公下拜她也會感覺疼痛(“每見公拜,朕亦身痛”)。太宗皇帝就曾說過魏征是他的鏡子,李績是他的長城;李靖好比他的兄長,長孫無忌好比他的兒子;一日不見馬周,就會想他想到夢裏頭……作為一把手,甜言蜜語一籮筐,總要哄得手下人高高興興地替他賣命為止。
武則天素來強橫,這方麵多有欠缺,如今年事已高,也想為後世留下一段君臣遇合的佳話,何況狄仁傑確有籠絡的必要。又下令百官奏事非軍國大事不得煩擾狄公,可謂百般禮遇,體貼入微。然而年邁多病的狄公仍然不勝負荷,久視元年(公元700年)九月,一代名相狄仁傑溘然長逝,終年七十一歲。
狄仁傑兩度拜相,加起來不過三年多時間,名氣卻超過武周朝任何一位宰相,身前身後都廣受讚譽,晉封梁國公,圖形淩煙閣,追贈司空,配享太廟,可謂人臣之極。或許唯一的遺憾就是不曾親眼看見李唐複國成功吧!但作為武皇的頭號寵臣,也許他也同樣不忍目睹武周的終結。早逝(其實也不算早逝)讓他避過了這尷尬的一幕,他沒有辜負武皇,因為他隻是因勢利導地幫助她選擇了一條最明智的道路;他也沒有辜負李家,為他們做到了一個臣子所能做到的一切。
武則天原本冀望狄仁傑打理朝政,自己優哉遊哉度過餘生,豈料斯人先行一步,徒喚奈何。她對狄公的了解與信任是長期以來建立的,一時之間很難找到替代者。武則天不由得長歎:“天何奪我國老如此之速!”
狄仁傑的提前去世,讓武則天的退休計劃泡了湯。雖然身體已經江河日下,還是不得不勉力勤政。隻是每當遇到遲疑難決的時候,滿朝文武竟似乎再也找不出一個像狄公那樣睿智幹練而又了解她心思的人替她分憂解難。
“狄公一去,朕的朝堂仿佛都空了”,白發蒼蒼的武則天在幽冷的洛陽宮中發出這樣一句感歎,讓人頓覺意興蕭索。天上地下,權力滿滿的女皇竟然孤獨得如此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