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露露,你們快去衛保管那兒拿皮蛋,每人二十個。”一女演員頭探進練功房,大呼小叫道。露露放下腿,捋捋額前濕漉漉的劉海,招呼道:“小雷、桃秀,拿皮蛋去吧。”
桃秀點頭應道,立腳尖又轉了個720度的旋子,然後便尾隨他們而去。皮蛋是一包包用牛皮紙信袋裝好的,堆置在衛保管的辦公桌旁。
“唔,一人一包,拿了請到這名冊上簽個字。”衛保管神氣地麼喝著。驀然,他發現桃秀也在人群中彎腰拿蛋,忙走過去,重重一拍她的肩頭道:“喂,放下,這可沒你的份啊。”
頓時,眾人的目光都詫異地射向桃秀。她不知何故,即刻,一張白皙的俏臉漲得緋紅:“為什麼?不是一人一份嗎?”衛保管的嘴角浮上一絲譏諷嘲弄的笑意:“每人一份不錯,那是指正式工,你這臨時工,對不起,隻好請你靠邊稍息羅!”
臨時工?這會,桃秀又一次品嚐到臨時工,這個未等公民的滋味。無論自己有何等的演戲天賦和才華,可背上一個沒戶口的臨時工,就連正常人該享受的東西都被剝奪了。桃秀,放下了皮蛋,捂著臉哭著跑了出去。露露撇撇嘴道:“哼,就為這二十個皮蛋哭?真丟人。就是一輩子沒吃過皮蛋,也不該為這哭得傷心巴意的呀。”
小雷聽了很刺耳,不由瞪她一眼道:“她傷心難過,你倒幸災樂禍,說什麼風涼話。”說完,拿著皮蛋便憤然而去了。他在練功房沒找著桃秀,又來到更衣化妝室。果然,裏麵傳來她壓抑的哭泣聲。他推開虛掩著的門,看到屋裏,桃秀伏案慟哭的背影。
“桃秀,別哭,我這份皮蛋給你好了。”小雷將皮蛋遞過去道。
桃秀更氣惱了,一手推開道:“用不著你們來同情可憐我!拿走!!快拿走!!!”
小雷惶然懇求道:“桃秀,我不是可憐你,真的,我不愛吃皮蛋,是送給你吃的。”
桃秀犯強了,依然不肯收:“你快拿走吧,我說不要就不要的……”
門口傳來了露露尖酸的嘲笑:“喲,這會可是拍馬屁給拍到馬蹄子上了,別人不領情,你可是操心落了個懷抱冰,熱麵孔貼上涼屁股啦。”
小雷本來就被桃秀的拒絕弄得下不了台階,這會,露露的話,更如當眾煽他的耳光一樣讓他難堪。不由,將滿肚的無名之火朝她發作道:“我拍馬咋啦?關你鳥事!真是吃飽了撐得難受,自找罵挨!”說完,跺跺腳,憤然而走。
露露心裏本來就酸溜溜的不好受,這會,遭到小雷一頓絕情的搶白後,更是氣上加惱,將一肚的怨恨都發泄到桃秀身上了:“哼,擺著一副公主小姐的架子,還當別人不知你那德性,一個臨時工,沒戶口的野丫頭,神氣個屁!”說畢,扔下傷心欲絕的桃秀,便揚長而去。
臨時工!臨時工!似有無數個恥笑的聲音在桃秀耳邊嗡嗡作響。我命賤,可人格並不比你們低賤,憑什麼要在這受你們的蔑視恥笑?難道中國之大,竟沒一處能留養我石桃秀的?我幹嘛要賴在這受窩囊氣呢?對,到北京找吳芳老師去!隨便找個活幹,也比呆在這,遭人白眼受歧視強。主意一定,她抹幹眼淚,就回家收拾東西去。
剛推開門,她被屋裏的情景弄呆了:屋中央的八仙桌上,擺著四菜一湯和一瓶啤酒、一盒生日蛋糕。駱晨正解下身上的圍裙在揩手,見門外的桃秀,咧嘴一笑道:“喲,今天你回來的好早呀。”
她惶惶地退了幾步:“啊,你今天請客呀,對不起,我收拾一下東西,馬上就走。”
“走?你到哪兒去演出?這麼急得要走嗎?”駱晨好不沮喪地道。
桃秀難過地低下頭道:“是的,駱晨,我就要走了,不是演出,而是永久地離開這裏。我感謝你對我的無私幫助,我會一輩子記……記得你的……”話沒說完,她便嗚咽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