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我這樣說,他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好一會兒後才說,的確,他有這種感覺已經很長時間了,但他一直不想承認這種感覺,他希望自己永遠能保持一種積極的工作姿態。
按照吉利根老師的說法,這位來訪者希望自己永遠能保持一種積極的工作姿態,是頭腦層麵的意識,而累,是身體層麵的意識。身體層麵的意識,要遠比頭腦層麵的意識更為真實。頭腦能發揮作用的前提,就是與身體一致,而假若頭腦和身體不一致,甚至完全相反的話,那麼遲早一個人會發現,他的身體拒絕接受他的頭腦的指揮。
若想改變這種局麵,一個人就要重新與自己的身體取得鏈接,去認識身體的需要,聆聽身體的呼聲,並尊重這個聲音。
所以,我一開始就幫助他不斷聆聽自己身體的感受並試著學習尊重這些感受。
要做到這一點,我可以不斷去問“你有什麼感受”,但假若心理醫生隻是將這句話當成一個原則去問,那麼來訪者勢必很容易感覺到厭煩。要最大效果地發揮這句問話的效用,心理醫生先要做到和自己的身體有一個很好的鏈接,對自己的身體感覺有很好的覺察。通過這種覺察,才能捕捉到來訪者正在發生的一些事情,有時候能捕捉到細節,有時候隻是一些模糊的判斷——一些重要的感受正在發生。有了這些信號,心理醫生就可以在恰當的時候問“你有什麼感受”,這時這句話就可以一下子令來訪者進入狀態。
遠離體驗,也即遠離自己
關注自己的感受,可以算是第二個重要的努力了。所謂感受,通常指身體的種種感覺和情緒。有時也會有一些特殊的、難以描繪的感受。
身體的感覺一般指視覺、聽覺、觸覺、味覺和嗅覺,其中對多數人而言比較重要的是視覺和聽覺,所以很多練習——包括本文一開始提到的練習——都強調要來訪者表達“看到了什麼”或“聽到了什麼”,而情緒、其他身體感覺或一些難以概述的感覺就可以用“感受到什麼”來表達。
有時,我會使用一個最簡單的治療方法,即不斷地請來訪者複述一件重要的事情,同時不斷問他當時或在回憶中他“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有什麼感受”。複述一遍,再複述一遍,再複述一遍……
這個簡單的辦法之所以有治療效果,是因為它可以幫助來訪者和這個事件帶給他的所有體驗取得鏈接,尤其是一些事發時被他的頭腦排斥的體驗,或被他忽略的體驗,一旦和他的頭腦取得鏈接後,就會立即有不可思議的療效。其實所謂療效,就是他重新看這次體驗時,有了更多的角度,逐漸地他可以完整地看待他整個體驗,而完整地看待自己的體驗,會幫助他徹底接受這件事情,而接受勢必會帶來轉化乃至不可思議的療效。
但這個複述問話法和前麵那個“你有什麼感受”的問話法一樣,切忌隻是當成一個金科玉律來使用,治療師要根據自己的感受來判斷,來訪者現在是否準備好了這樣做,是否樂意這樣做。在恰當的時機這樣做才會有很好的效果,否則可能適得其反。
有些治療師喜歡使用宣泄的方法,即讓來訪者釋放鬱積已久的情緒。使用這種方法時,有一種認識是,負麵情緒累積多了對人不好,需要釋放。這種將情緒分成好和不好的二分法,本身就是一種限製性的理念。在我看來,宣泄並不是最重要的事情,最重要的是,通過宣泄,來訪者和被自己一直忽略的情緒取得了一個鏈接,這時就有一個機會,從各個角度去體會、理解和認識這個情緒,和自己的體驗有更完整的鏈接。
羅傑斯說:“我就是過去一切體驗的總和。”所以,遠離自己的體驗,也即遠離自己,而與自己的體驗取得鏈接,也即意味著開始回歸自我。
回歸自我,聽起來是一個很偉大的事情,所以,很多人聽到回歸自我時,會想到自己該做一些非常重要的事,其實,不必非要去做一些重要的事,一開始隻需要留意自己在生活中一些細節的感受就可以了。
體驗,是存在的證明
我的一個來訪者說,在她30多年的人生中,她一直覺得自己挺糊塗的,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什麼,更不知道自己的感受。因為不知道自己是誰,所以她對別人,尤其是戀人的想法非常關注,戀人的一個眼神、隨意一句話她都會關注到,假若戀人要求她做一件事情的話,她會把它做到滿分,甚至比戀人要求得還要高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