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咽不下這口氣!明明就要批了,偏偏殺出一個程咬金,說咱的西嶺寺因為成了學校就不符合文物保護單位審批政策了。胡說八道!誰說文物保護單位就得閑著,就得供著,連一隻麻雀都不能住?誰說有了孩子上課就會破壞文物?難道孩子們對學校不熱愛嗎?想想咱那時候上學的時候,多愛惜公物呀,古柏、台階、大門、後麵的大殿,西嶺寺的一草一木都是明證!現在的孩子也跟咱一樣,對學校充滿感情嘛!”

“老弟,你說的道理他們都知道,但咱沒有說話的機會呀。”

“我就不服!這位領導還說,大家沒看到西嶺寺校園裏挖的那個大坑嗎?哪兒還有保護的價值呢?學校還沒砍就被人挖了一個坑,這恰恰能證明需要保護呀!更荒唐的是,這位領導說,西嶺寺學校為了申報能夠批下來,不擇手段,安排很多人在網上發消息,引發不明真相的網友激烈的討論,目的就是要挾領導,左右審批結果!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且不說網上的消息和討論純粹是自發行為,就算是學校安排的有什麼錯嗎?如果宣傳就是錯,世界上還有新聞生存的必要嗎?導彈不聲不響發射就行了,何必還開新聞發布會、在媒體上鋪天蓋地發消息?火山噴發、洪水泛濫、H9N2病毒流行,何必上頭條呢?唉,眼下呢,文物保護單位一黃,學校就更保不住了!”

“消消氣吧兄弟。鄉村學校撤並不是新鮮事物,都已經在全國搞了十年八年了;也不是哪個官員心血來潮的結果,而是時代發展的產物。現在國家號召城鄉一體化,大搞新農村建設,大力縮小城鄉學校差距,這是好事。我在市教育局工作的那位同學也這樣勸我的,他雖對咱西嶺寺學校被撤並深感遺憾,也能設身處地地理解我的心情,噢,就像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一樣,但也愛莫能助,無能為力。好在小蒿很快就要畢業了,要到鄉中學上了。閨女還小,還得幾年才上學,到時候再說吧。”白小蒿聽到李老師邊說邊和爸爸碰杯的聲音。

“理是這理,文學兄,我就是放不下這凝聚著小時候記憶的地方。如果學校沒有了,將來小蒿他們長大以後,到哪裏去尋找少年時的情懷呢?想想真讓人氣憤!不過話又說回來,文學兄,真得謝謝你對小蒿的教育,你受大委屈了!”

“你這家夥,跟我還客氣呀。要是不支持你,我會把遠房表妹介紹給你?”

“文學兄,你不要虛報戰功好不好?艾珊是你給我介紹的嗎?你隻是沒反對而已,充其量是你表姨表姨父問你我的為人時你沒說我壞話!”一提他的愛情,白岸的口氣才輕鬆起來。當年,郭艾珊不僅名字起得洋氣,人也長得漂亮,白岸對她展開了猛烈的追求,最終不顧雙方父母的反對,二人走到了一起,成為那時越來越少的“一頭沉”夫妻。農村人所說的“一頭沉”,指的是夫妻隻有一方是“國家的人”,端的是鐵飯碗,另一方是農民。

見白岸心情好些了,自己的陰謀得逞了,李老師暗自得意,他假裝埋怨白岸說:“明明我可以做一個讓小蒿非常喜歡的老師,你偏偏讓我扮演一個黑社會一樣的醜惡角色!小蒿對我一直不友好,孩子心裏也有委屈啊!我看小蒿的脾氣非常像你,那他就不會成一個壞孩子,即使我再關心他、給他開小灶,他也不會胡來的。我看哪,你對小蒿的教育方法沒準是錯誤的呢!不說了,孩子也快畢業了,就讓他帶著誤會升入初中吧,這樣或許更容易喜歡新的老師呢!”

聽到這裏,白小蒿明白了,原來李老師不但是爸爸的老同學,還是關係非常好的朋友,他不但是爸爸媽媽的“媒人”,還寧肯受委屈也願意按爸爸的要求做!想到這裏,白小蒿好像一下子長大了。看來,人真不能光看表麵哦,也不能太任性。

這時,又聽爸爸說:“唉,文學兄,沒辦法,我就是一個滿肚子心事的家夥。你知道我為什麼被鄉裏清退?哦,你當然知道是因為違反了計劃生育政策。但你知道我為什麼違反計劃生育政策嗎?其實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啊!艾珊她身體不好,意外懷孕以後,我們曾經想過不要葦葦這個孩子,但醫生還是建議我們慎重考慮,如果流產的話,可能會對艾珊的身體造成致命性的傷害!”

“別再騙我了白岸!你騙得住嗎?我又不是傻子!肯定是我那個拿你當生命一樣看待的表妹,因為你父母隻有你一個孩子,就硬是想多給你生一個,也給小蒿生一個伴!你們哪,不說了,咱喝酒吧!”

“不管怎麼說,我不後悔有這樣的結果!就因為這個,我才對小蒿要求更嚴一些,不想讓他成為一個貪玩不上進的孩子,想讓他成為妹妹的榜樣。”從爸爸的口氣上看,他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看來申報沒通過的事真是太傷害他了!

一年來,白小蒿一直想問又不敢問的問題,現在竟然無意間聽到了,這是不是一種幸運呢?他聽得出爸爸對媽媽的關心、對他的關心,他真正感覺到,爸爸媽媽真是不容易,自己不應該讓他們擔心,惹他們生氣,真應該對他們好一點兒,再好一點兒……

可是,學校咋辦呢?這麼好的學校。白小蒿眼前又陰雲密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