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再見了,愛爾蘭(1 / 3)

在我生日的那個夜晚,樹還給了我另一個甜蜜的驚喜。

“我們今晚不和你們一起去迪斯科了。”我和“派對領導”莉莉安說道。

“什麼?今晚你是派對的主角啊!”

“因為我們今晚要在十二點前睡覺,四點就要起床出發去都柏林。”

“這個蜜月好!”莉莉安開心地說,看著馬克的背影。

“還沒有和他說?”我問道。

“沒有,但是他說了,他說喜歡我。”她害羞地玩弄起頭發。

“啊!什麼?真的?天!你一定開心壞了!”我抱著她尖叫。

“可是我們決定了,不在一起。”

“為什麼?你們不是彼此的喜歡嗎?”

“你不知道嗎?在歐洲交換項目時認識的男女朋友,一般都在交換結束時候就分手。伊拉斯姆斯的愛情,都是沒有未來的。我想要的,是長長久久的戀愛。”莉莉安有些失落地說。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說:“你怎麼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想在一起就在一起,接下去如果還想在一起,就努力在一起。”這句話是對她說的,也是對自己說的。

莉莉安沒有說話,起身和馬克他們一起喝酒去了。

我轉身對樹說:“我們呢?”

他卻回答:“別去想這個了。”

“所有人都在交換項目結束時分手,所有人?”

“對,交換結束之後,我們會分開,你在荷蘭我回巴塞羅那。我不知道接下去會怎麼樣。”

“為什麼不給我一些承諾的話?”

“到時候才會說,我們過好現在的每一天就是了。”

突然,DJ停下來說:“祝一個中國女孩生日快樂!”於是,酒吧裏播放了我一直在找但沒找到的歌,聽起來有些幼稚的音樂。

在這樣的酒吧裏,聽到這首歌,盡管有些不搭調,但很感動。原來是樹暗地裏下載到了那首歌,刻了一張盤帶過去的。

後來,莉莉安他們,每人給了我二十一個吻,愛爾蘭同學告訴我,在二十一歲生日那天,每個人都可以得到二十一個吻,我就瘋狂地得到了每個人的吻。

派對沒結束,我和樹就早早離開了,因為我們要趕飛機。

淩晨四點,天還沒有亮,街上一個人都沒有,三月的愛爾蘭仍如同冬眠般孤獨地沉睡著,暖黃色的街燈也昏昏欲睡。

到了克裏(Kerry)機場,我驚訝地發現原來機場可以那麼小,甚至可以說是到了很滑稽的地步:一棟兩層的小樓,一個停機坪。麻雀雖小五髒俱全,裏麵有登機口、候機廳,也有小餐廳和一家不到十平方米的免稅商店。

抵達都柏林的時候,和樹從不同的關口出來。他那一邊的歐盟居民不需要看證件,很快就出來了;而我這邊排了三條長隊,驚訝地發現身邊都是美國人。踏上都柏林土地的第一件事,就是尋找已經交了定金的旅社。可是到了以後,才被告知已經住滿了,好心的老板開車把我們送到位於市中心的一家旅社,是他好朋友開的,所以我們幸運地以原價租得了一間大套房,並且位於市中心。

到動物園時,已是下午三點,天空下起了零星小雨。長大後,我就再也沒有去過動物園了,於是,我和樹兩個大人像孩子似的四處奔走,瞪大了眼睛看動物。

我們趴在窗口看小企鵝一搖一擺地走路,樹驚歎企鵝先生天生就是穿了一套西裝;遠遠看見慵懶的海豹躺在岸邊,它的同伴們嘶啞地吼著,歡快地在水中遊泳;小猴子們給彼此身上抓跳蚤,厭倦了就掛在一根樹枝上蕩來蕩去;長頸鹿其實長了一張非常標誌的臉,眼睫毛細長卷曲,像極了芭比娃娃……

我們在大象館裏逛了一圈,卻不見大象的影子。

“真失望啊!”

“可能因為現在是冬天,所以大象都被關在暖氣房裏了。哈哈,不過我們也看了那麼多動物了。”

“可是……”

“是,是,我知道你最喜歡大象。等你來巴塞羅那,我們去我家這邊的動物園,有非洲象也有泰國象!”

“好!好!”我兩眼立刻發光亮了起來。

走出動物園,天已經黑了,周圍的酒吧點亮了燈,沿街的商店早已打烊,偶爾會見到男人穿著蘇格蘭裙,赤著雙腿走在大街上。我正在怔怔地看著這有些詭異的場景,樹突然說:“猜我有什麼禮物要給你?”

“哦?有禮物收了!是什麼是什麼?”

“這個!”他從牛仔褲口袋裏拿出了一個包裝好的東西,遞過來。

我迫不及待打開一看,“哇!大象公仔!你什麼時候買的?”

“哈哈,當你認認真真在研究其他動物玩具的時候,我像個忍者一樣悄悄去買的。”

“你還真是個忍者啊!”這隻灰色的公仔象,摸著軟軟的,眼睛黑黑大大的,可愛至極。

吃完晚飯,我們去市中心一家酒吧喝酒,不知為何,覺得愛爾蘭的酒吧燈光總是暗暗的。

第二天一大早,我們就去英國大使館排隊遞交簽證。走出來的時候,我突然尖叫了一聲:

“慘了!”

“怎麼了!你哪裏不舒服?”

“前麵遞交材料的人說工作人員會把貼上了簽證貼紙的護照給我寄到小鎮。”

“不是很好嗎?”

“可是……我們等一下要坐飛機,我不是歐盟居民,每次乘坐是需要掃描護照的。”

“啊!這怎麼辦?”

“我自己去乘火車回去吧!你陪我去查一下時刻表。”

“不,我陪你一起乘火車。”

“不要了,我一個人可以的。而且臨時火車票太貴,還很慢。”

“我說了陪你,就是陪你。不讓你一個人。”

那一刻,我又被他感動了。當一起乘坐著火車吃著速食晚餐的時候,我不時轉過頭看著這個大男孩,心中的溫暖無法訴說。火車行駛得比想象中還要慢,我靠在他肩膀上沉思著,今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陪著他的。就這樣,我沉沉地睡去了。

這是我和樹認識一個月後的第一次旅行。我們往往最能夠在旅行中的突發事件裏更了解彼此。沒有看見大象的“都柏林看象記”,沒有一點遺憾。有時那些遺憾和錯失的美景,是為了給其他的意外驚喜騰出舞台而已。

倫敦大橋倒下來

誰說拍“到此一遊”照一定要傻嗬嗬地笑?

每次旅行回來,大家喜歡拿出那些麵帶漂亮微笑的照片展示給大家,背後則是風景名勝,似乎旅行記錄下的心情總是美好的,沒有人會麵帶憤怒地在聖家族大教堂前拍照留念,沒有人會麵帶悲傷地在迪斯尼城堡留下到此一遊的身影。

我有一張照片,照舊是抿著嘴笑的,在倫敦大橋前。可是認真看就可以看出眼睛是腫的,有大哭過的痕跡。每次翻到這張照片,我都喜歡和朋友分享背後的故事。

那天清晨,我和樹從愛爾蘭飛達倫敦,本應是雀躍的,因為在愛爾蘭的小鎮特拉利(Tralee)生活得太久了,總算有機會去一次大都市,況且還是鼎鼎大名的倫敦,可徒步了一天,我的心情還是很低落。縱使人在途中被美景環繞,卻無法享受愉悅,因為心底就好似有一座火山,積蓄著能量,快要噴發前的壓抑讓我無法呼吸。

此次倫敦之行,我帶著前所未有的壓力,找牙醫、交換結束回荷蘭找房子、實習、畢業論文等等,一路上都在愁苦地想著這些難題。終於走到了倫敦大橋前,我蹲下了身子,靠著欄杆大哭了起來。樹在一旁抱著我,默默地陪著我,任由我釋放出心中的所有鬱積。

哭累了,再想想,也沒什麼,一件件解決就好了,活著才最要緊。結果,樹幫我擦幹眼淚,我為自己還活著而慶幸地笑了。事到如今,想起倫敦大橋卻不記得橋長什麼樣子,因為淚眼蒙矓下什麼都沒看清。我隻記得不斷有遊客在那裏拍照留念,一旁的樹一直在靜靜地陪著我。

聽說在西西裏島,每當有親人死去,每個人都會大哭,宣泄情感。在歐洲的葬禮上,大家都很肅靜。在上海的弄堂裏,女人們哭作一團,以前還有人家專門買哭童,可哭過了,將逝者黑白照片掛在牆頭,照樣過生活,吃飯、睡覺、打麻將。

倫敦之行,我未能真正體驗當地文化,每次我想起的,就是大橋前的哭泣,和大橋的曆史無關。還有就是一旁靜靜陪伴我的樹,不怕別人異樣的眼光,就這麼抱著我,溫柔地輕拍著我的背。沒有一句安慰的話,對我來說這卻是最有效的安慰。無論以後在哪裏,無論快樂與哀傷,我知道他一直都在我身邊。

世界上最勇敢的人,並不是無所畏懼的人,而是敢去麵對的人。

曼徹斯特,當時的戀人

我有個習慣,每到一地就要寫明信片回家,寫給父母、寫給朋友。母親有個裝餅幹的鐵盒子,裏麵堆著厚厚一遝全是我寄回來的明信片,有我在荷蘭留學時候想家寫的,也有我在大大小小的旅行中各個角落裏寫下的。我喜歡買明信片,但自己從來不收,因為我沒有固定地址;我喜歡寄回家,哪怕隻是隻言片語;我喜歡無心的風景突然成為永恒畫麵的那一刻。

其實,明信片和照片沒有差別,隻不過是別人拍的照片被成批打印了出來,後麵還可以寫字而已,但是就因為當時的心情,寫字時的表情,還有街邊那些車子駛過的聲音,都讓這張明信片被賦予了重要的意義。貼上一枚小小的郵票,就開始它的旅程,到達手中的時候它穿越了時空,然後就靜靜地躺在了母親的鐵盒子裏。當我老了,就一張張地去看,訴說一個個故事。我會深深記得,那時的自己那麼年輕,那麼可愛,那麼有夢想,那麼滿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