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成聽見，一下子來了精神頭兒，說麻葉兒麻葉兒，你咋知道我在這裏？
麻葉兒走過去，見海成怏怏地，還沒完全省過神兒來。說我咋知道你在這裏，剛才還見你在山梁梁上跑麼。
海成耷拉著頭，一會兒說，麻葉兒你心真狠。你走呀，又不是走親戚，你不回來了，也不說一聲。
麻葉兒蹴下身去，見海成那可憐模樣兒，不知說啥好。伸過手去，給海成抹去臉的泥。
海成一把把麻葉兒的手攢住了，說麻葉兒，我就是想你，就是想見你一麵。
麻葉兒想哭，說你想我有啥用麼？到今黑兒我就是人家的人哩。說完，淚水就撲嗒撲嗒滾下來。
這一哭，攪得海成也抽抽吸吸語不成聲。說我咋這麼命苦，沒一點福氣。村裏就我一個人能到縣裏上中學念書，誰想到又沒念下去。我隻喜歡過一個女子，誰想這女子又要走了。
海成一說，麻葉兒實在忍不住，哞地一聲撲到海成懷裏，捶養海成的胸脯，哭喊著你怪誰！你怪誰……
兩人在林子裏柚抽嗒嗒不知過了多長時候。麻葉兒就覺著海成的手從衫子後麵伸到她背上，她扭著身子，把海成推開。
海成睜著大眼看麻葉兒。
麻葉兒說，海成哥，你不要動我哩，多說兒句話吧。
海成說，麻葉兒，你咋？
麻葉兒搖搖頭，說你知道咋還要問。我今兒要過門呀。以前咱倆好，以後我想著你。
海成娃娃一樣，說，都會說，都說得好。就看我海成憨，拿我當耍貸哩！
麻葉兒說，感成哥你咋能這麼說哩，我真的對你好，一點沒假。連媽都知道。
海成說，你對我好你對我好，你走吧。咱倆就算見了一麵，我也算……海成沒說完，嗚嗚地哭。
麻葉兒的心一下子就亂了。亂得尋不見一絲兒頭寸。
海成賭氣，說我算知道啥叫女人了，全由著她喜歡。
海成說著，掙紮著起身，麻葉兒就見海成渾身上下衣服沒幾處是囫圇的，鞋也沒了一隻。麻葉兒說海成哥你不忙走。
海成站住。
麻葉兒說海成哥你不相信我的話？
海成說，你受人家欺負，你想著我對你好，讓人家吃肉，還不如讓我也吃幾口……
海成沒說完，傷了麻葉兒的心，她一頭撲上去，又扯又抓又咬。
海成一下子就沒了主意，連躲帶擋。
麻葉兒說，你真不是人！你是狗你是狼，喂你不熟，你咬指頭！
海成不敢說啥，任由著麻葉兒發作。
麻葉兒發作完廣，身子軟軟地倒進海成懷裏，嚶嚶地哭，說，沒了良心的狼，給你！要做甚你就做！你不把我害下，你心不甘！
海成一動不動，知道麻葉兒心裏不好受。
麻葉兒說，你咋？你開口會傷人，這會兒咋蔫蔫？你不是歹歹地想我麼？
海成歎著氣，捧著頭蹴下身。
麻葉兒靠近海成，把海成的臉端起。她卷，上下看，看得自己止不住淚蛋蛋往下滾，都落在海成臉上身上。
海成一腔子血比燃著了，他喊一聲麻葉兒，像要活吃了麻葉兒，他撲上去，心裏頭啥也不想，隻一腔子的火……
直到發如嬸子在樹下長長地一個噸醒過來，大聲喊麻葉兒上路哩。
林子裏，麻葉兒才使勁推開緊緊攬著她的海成。她急急慌慌穿好衣裳，海成身子軟塌塌地坐起身不動。
麻葉兒說，海成哥我走哩。海成隻有歎氣。
麻葉兒又聽見發如嬸子一聲喊，她拔腿就走。走幾步又站住，回頭看海成。一種啥滋味真不好受，麻葉兒又回來，抱緊了海成，下死力，在海成肩上咬了一口。
海成肩上，立時出了個多大的紅印子。
四福把棉褡子放上驢背，嘴上斜叼著一根接得長長的紙煙，胡亂哼哼著：嫂子嫂子你行行好，借一個窟隆讓我……他見麻葉兒走來，把後半句咕咚一聲倒回喉嚨管裏。
發如嬸子說，四福你沒一點兒正經。
過了石橋往後這三十裏路，麻葉兒心裏頭麻麻緊緊地不好受打不起精神。
小驢兒走得不緊不慢，踏著石子小道或者是青石板墊的山徑嗒嗒嗒，嗒嗒嗒……敲得麻葉兒心裏頭一上一下。
走著，四福說，嘿嘿，你看那瘋漢，又瓜瓜地坐在山梁梁上哩。
發如嬸子乏了坐在車：說你咋知道人家是瘋漢？人家看熱鬧哩。
四福說算了吧，跟了咱二三十裏路廣。剛才一下子不見人了，這會兒又從啥地方鑽了出來。你說人咋這怪，瘋漢也知道人家成親他著急哩？
麻葉兒聽著，心裏直撲騰。
她抬頭，就見海成遠遠地坐在山梁上，像蹲著一個老猴。
麻葉兒說，海成哥呀海成哥，我麻葉兒也算是對得起你哩。打小你對我好，瓜瓜地說咋就沒個好妹？親妹子。
十二那年人家欺負了我。我是自己尋上去把身子給了你。今兒我上路了，做人家的婆姨了，也沒有攔住你擋住你，你想做甚就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