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然一聲,世界如天塌地陷。
而就在這之後的幾天,許合子在路過周中信的書房時,意外看見了母親許簡珍的身影。她裹著一身絲繃睡袍,懶懶地蹲在保險箱前,似乎在試著密碼。輕微的嘀嘀提示聲,讓許合子頓住了步,愕然地站在門口。
試過幾個密碼之後,保險箱成功地打開了。出乎許合子的意料,許簡珍並沒有從中取過類似金條或珠寶之類的東西,她隻是翻出一枚私章。而後,飛快地掏出袖中藏的一份合同,在上頭蓋了個章。
“媽……”
被捂住嘴推到牆上,許簡珍的眼神凶惡到了極點:“不許對人說出去。”
許合子拚命地睜大眼,點點頭。許簡珍這才放開她,虛弱地坐倒在地:“前陣子我和他一塊兒去澳門,真是見了鬼,不過才三天,輸了不少錢。”
許合子屏住氣,好一會兒,才回過神,輕聲問著身旁的女人輸掉的數目。許簡珍神情冷漠地說了一個數字,許合子臉色變得煞白,一瞬失去了所有的表情。
“這樣的日子,過去了一天又一天。我每天都在惶恐不安中度過,像是失去了靈魂的木偶。有時,隻要想象事情被發現的那天,想到周叔叔會望著我和媽媽的失望眼神,想到……那個人的驚愕和憤怒,好像怎麼也不敢想下去。
“我愛我的母親,無論如何,我不願她受傷害。可是,我也眷戀著家的溫暖。三年的時光,我在這裏長大,熟悉了一草一木,習慣了每年夏天去海道口的老屋度假,也對那個人嬌慣出的一身毛病習以為常。
“那個夏天,十八歲最微妙的歲月——我們和從前的三年一樣,赤著腳在沙灘上亂跑,大風吹得短袖衫獵獵作響。周叔叔也放棄了所有應酬,和媽媽一起安安靜靜地度過我們一家人的假期。黃昏時候,他們會牽著手從海邊走過,捧著樹上剛摘下的椰子,共用一支吸管,甜蜜仿佛初識的戀人。我和樂铖白躲著快要撲來的海浪,在一望無際的細沙灘上追逐著,偶爾遠遠地向他們投去一眼,隻希望歲月能在這一刻停止。
“那時,我是真的迷惑了……”!思!兔!網!
她想,那個和情人在一起時肆無忌憚的許簡珍,也許隻是自己的一場幻覺。她隻要用力地眨一下眼睛,再睜開,記憶裏溫柔得體的當家主母就又回來了。
許簡珍望著周中信的親密眼神,讓人無法不相信,這是一對感情深厚的夫妻。沒有任何人會懷疑她的背叛,甚至,連最討厭她的樂铖白也對這一點無從預料。
從海道口回來後,許簡珍似乎加快了有些事的步伐,她甚至毫不避諱地在許合子麵前拆開一封封的文件。
許合子絕望地閉上眼:“我會告訴周叔叔。”
許簡珍抬頭望了一眼自己的女兒,笑了:“你愛我,不是嗎?我的女兒。”
周中信一定有所察覺了,於是入秋後他回家的次數漸漸增多。偶爾許合子跑下樓溫牛奶,會看見一個凝重的背影坐在沙發上,手握著聽筒,姿態僵硬。然而當他聽見腳步聲,扭頭發現是她時,卻又很快地露出父親一般慈藹的微笑。
“合子,想過要念什麼大學嗎?”
“我?”她隻覺有些惶恐。
“不如和阿铖一起去美國吧。”周中信愛憐地撫摸著她的腦袋。
這下她的表情更吃驚了:“出國?”
“所有事都會有人替你們辦好的,隻要你願意。”
“我……我的英文很差勁。”她結結巴巴。
周中信卻是微笑著岔開話題,看上去饒有興趣:“我聽阿铖說,你喜歡畫畫。”
沒想到對方會忽然轉移到這上頭,許合子隻是怔了一怔,女人的笑聲已在她背後響起:“在聊什麼?”
周中信不溫不火地說:“我在和合子商量著,讓她一起與阿铖出國念書。”
“我聽你說過,铖白小時候就是在國外長大的,英文好,一定能照顧著妹妹。”許簡珍笑了笑,手指輕輕撫上許合子的肩膀,“女兒,你覺得呢?”
“她有什麼可覺得的?”樂铖白不知什麼時候從樓上走了下來,似有若無地瞥了一眼正在天人交戰的許合子,那氣勢淩人的眼底隻差寫上威脅,“學校的資料我都替你打印了。”
許合子看了一眼丟到懷中的東西,盡量避開對方的眼神:“叔叔,這事……這事我再想一想好嗎?”
周中信笑著拍她的肩膀:“當然,有什麼沒法決定的,就和阿铖商量吧。”
要到很久後,許合子才會明白這個笑容中的某種無奈。這是一個事業與人生都走向中年的男人,為了保留住妻子的體麵,也為了挽回一個即將破碎的家庭所做出的最後的努力,也是最溫和的妥協。
而在許簡珍看來,這個笑容不啻狠狠向自己甩了一個巴掌。
幾天後周中信臨時出差,樂铖白回楓山小住,家裏隻剩下兩個女人。遣走保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