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種莫名的預感使樂铖白的脊背一霎僵直,忽然定住身。
一邊脫下淋濕的外套,許合子一邊伸手擋住頭,狼狽地從拐角的另一邊轉過身。
“是你……”
路燈投下的陰影,隱隱約約地映著他的眉眼。她隻是一瞬的驚愕:“要盤店鋪的人就是你?”
“為什麼一直等著?”他輕而易舉地捉住她的手,握得很牢,臉上卻是淡淡的,“下了大雨難道不知道要躲嗎?”
“我不知道要盤下它的人是你。”打斷他的話,她掙紮著想奪回左手的自由。
“為什麼不能是我?”他嗤的一聲冷笑,“生意不分大小,何況……你出的價錢很合適。”
許合子的手頓住:“你跟蹤我?”
“隻是偶然路過,見到一個拎著小桶四處糊廣告的可憐蟲。”他低聲說著,掙紮間,兩人都被傾盆大雨淋得濕漉漉。
她的長發緊緊貼著臉頰,雨水從眉毛上不斷順著臉頰滑落,深吸一口氣,她說:“好吧,既然你願意接手,那請現在就簽字。”
“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想離開海城?”他似乎被她冷靜的態度所激怒。
她有些僵住:“你在調查我?”
他似乎連辯解也不願意,隻是低頭就著她臉上滾落的水珠,深深淺淺地吻下去。濕漉漉的額頭,潮濕的臉頰,甚至連柔軟的唇也沾著一絲冰涼。許合子的脊背僵硬,似乎被他溫柔的親吻所迷惑,她的眼神茫然了。視線中,是斷了線的珍珠般的雨水,濺在她的手背,他的腳邊,滿地的雨花,像是叮咚流瀉一地的樂聲。
吧嗒,吧嗒,那雨聲忽然驚醒了她。
許合子用肘抵住他的肩,用力地想要掙開,卻被他如桎梏一般困得更緊。她屈起腿,往前頂去,出乎意料地擊中了他的要害。他的五指微鬆,她已趁這空當踉蹌往後退了幾步。而他蜷縮著緩緩半蹲下`身,在雨幕中顯得十分狼狽。
許合子心裏仍是害怕,往後退了又退,忽然踩住了他丟下的雨傘傘柄,絆得險些摔在地上。緊攥的包飛出老遠,包裏的合同、房契、手機落了一地。
樂铖白終於抬起頭,他的眸子在雨夜中似乎亮得驚人:“既然不願被糾纏,就讓我最後問你一次……”
她屏息,手指無力地蜷成一隻小拳頭。
“真的……不認識我嗎?”
“從沒有遇上過我,也不曾聽過這個名字。樂铖白對你來說,隻是一個無關痛癢的陌生人?”
“當然不是。”她淡淡打斷他。
樂铖白垂下的眼猛然抬起,直視著她,那焦灼到幾近絕望卻又忽逢生機的驚喜,讓他甚至忘記了要說些什麼。
“並不是無關痛癢的陌生人,而是……”她看著他,又像是透過他看著遙遠處站著的某個人,分明已是窮途末路,“而是,討厭到再也不願看見的人。”
“因為實在太討厭了,才想要躲開的。”從臉頰滑過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她伸手拭去,“樂先生還想聽我再說一遍嗎?”
他這樣驕傲的人,當然不願再被這般從頭到腳地羞辱。她站在雨裏,望著他神情冰冷地離去,隻覺心底麻木,說不出是疲憊還是慶幸,是鬆了一口氣還是萬分不願意。
也許已經等不到開春了——許合子忽然想著,得盡早走,離開得越快越好。
第十九章 遺忘的都回來了
大雨,整個世界都下著大雨。雨水衝刷著重疊的紅綠燈光,從街道中猛然衝出的一個小孩迫使樂铖白急急踩下刹車。渾身都是泥巴的小孩,像個小乞丐似的,嗚嗚哭泣著。
樂铖白看清了後麵打著傘追上來的年輕女人,那兩個人也望向了他。丁小冰沒想到會在這裏遇上這人,一手拉住髒兮兮的鄭天,雨珠不斷地從臉上滾落。
他打開車門下車,走到他們身前:“出了什麼事?”
“你見過許合子嗎,她現在在哪兒?手機一直打不通,又下著雨,正月裏連一輛出租車也打不著。”丁小冰的語速很快,那話像一團牽出的亂麻,聽不出頭緒。出乎意料地,他蹲下`身,把泥猴兒似的鄭天抱在肩頭,一邊替他們撐住傘:“上車吧,我送你們。”
上了車,小鄭天還在哆嗦著,也許是因為冷,又也許是因為害怕。樂铖白從車中取出幹淨柔軟的毛巾,遞給一旁狼狽的丁小冰:“給他擦擦。”鄭天哭得鼻子都紅了,兩隻眼睛腫得像桃子,一直抽噎,連氣也順不上。
丁小冰自己也是個大孩子呢,手忙腳亂地抱住他,下巴緊蹭著孩子柔軟濕漉的頭發:“別怕,鄭天。別怕。”
“小冰媽媽……外婆……外婆是不是出事了?”
“怎麼會有事?我們現在就去醫院看她。”
“外婆一定是出事了。”
“不會的……不會的。”丁小冰喃喃。
“小媽媽在哪裏?”
“小媽媽在……”丁小冰說著,怔了一怔,那話怎麼也說不出口。對這個孩子說什麼,小媽媽在簽署賣掉你爸爸店鋪的協議……這話太殘忍,她於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