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天的小腦袋似乎用了好一會兒才消化掉她話裏的信息。許合子沉默不安地望著兩人,誰知就在安靜到了極點時,鄭天忽然說:“丁字是不是比鄭字少了好多筆畫?”
許合子怔了一怔。
丁小冰已經眉眼彎彎地蹲下`身,一把撈起小破孩,在他的臉上親了又親:“乖兒子!”
許合子覺得自己遠遠低估了丁小冰和鄭天的融合力。
等開了春,天氣漸漸溫暖時,她在這個家似乎成了外人。推門而入時,時常瞧見丁小冰窩在沙發上,膝上擺著筆記本,另一頭趴著丁小天,一大一小全神貫注地在追劇。
對於許合子的離開,兩人都有意識地避開不提。
丁小冰強行拉許合子做了丁小天的幹媽,以此為竹杠,借機提出就算離開每年也少不了寄到的禮物。許合子於是說:“我就是一隻風箏,飛得再高再遠,線在你們手裏攥著呢。”
“你知道就好。”丁小冰得意極了。
賀宵的春季比賽就快開始了,集訓越來越多。新年的海邊徹夜長談,似乎讓這個年輕的大孩子一下子成熟了不少。至少,他不再莽莽撞撞地闖進她的生活裏。他給許合子發來短信時,她正蹲在一個大櫃子前很吃力地收拾著東西。
“明天是開賽日,我將在海上起行,可是另備了一艘小船。”
“春天到了,如果你願意,讓我帶你去私奔航行。”
她想起那個曦光微露的海邊清晨,他對她說起赤道的海水,南非的風光,還有他最鍾愛的那隻帆船,一切那麼美好,叫人不願打斷。
她遲疑著不知如何拒絕,那短信聲卻又“叮”一下響起。
“夜未眠,等你到明天。”
車票就在手上,許合子買的是終點站的動車票,卻知道自己一定會在不知名的中途下車。她想看看曾經一路南下的風光,她痛過、愛過也思念過的那些年。
許合子永遠記得她離開海城的那個清晨,和多年前冬天的早晨一樣,四點三十七分她從夢裏醒來。這一次,夢裏沒有那些不安。隻是一片灰藍色的海,無邊無際,天未亮,壓得很低。夢裏她仍是一個小姑娘,赤著腳站在沙灘上,無助地四下張望。
有人忽然從背後拍了一下她的肩。許合子回過頭,那少年唇角上揚,眼角微翹,笑吟吟地站在她的麵前。
他的手裏有兩隻醜笨的鴕鳥蛋。“海灘上隨手撿的。”他說。⑩思⑩兔⑩網⑩文⑩檔⑩共⑩享⑩與⑩在⑩線⑩閱⑩讀⑩
她怔怔地看著他,好像從不認識他,又好像是隔了那麼些年才第一次如此仔細地打量。仔細到熱淚盈眶,淚水就這樣無聲地墜落。
隻有經曆過生離死別的人才會有這樣的經曆,就像明明這個人已經死去多年,可是在夢裏,你卻又回到了從前。你仍是那個你,他也仍是那個他。你們麵對麵站著,夜深忽夢少年事。
腦子裏明明模模糊糊地記得,時間已經過去了很多年,夢裏卻仿佛分不清虛假與真幻。
帶著漣漣淚水微笑的她,忽然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少年的臉,卻被對方巧妙地避開。
“喂,傻瓜。”少年的樂铖白忍著笑看她,語氣是一貫的別扭。
她哭得越來越傷心,直到淚水浸透了枕巾,才從懵懂的夢中醒來。
六點十分啟程的票,因為是初春的緣故,天亮得晚,到車站時天仍是黑黑的,候車大廳裏人跡寥寥。
許合子隻帶了一隻隨身的行李箱,因為怕冷,仍係著圍巾,坐在取暖空調的正下方。當廳中大鍾慢慢指向正中朝下時,檢票口傳來廣播。
穿過隧道,身後一直跟著幾個男人。
許合子隱約覺得不對勁,卻又疑是自己多心。她坐的是02號車廂,需要一直沿著候車的地道走很遠,直到露天處。
天穹透著青藍,像是純淨到了極致的琥珀,有些讓人心痛。
腕表上的分針眼看就要轉到了正時。遠遠地,已有隱約的火車呼嘯聲。
“許合子。”身後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許合子轉過身,隻覺像在夢中。他一個人孤身而未,站在黎青的若隱若現的天色中,曦光微露,而那白襯衣依稀舊年。
她的眼睛不可思議地睜大,正要說些什麼,樂铖白已艱澀地說出一句話:“許合子……你不是我的妹妹。”
她睜大的眼睛有些酸澀,直到那冰涼的淚水滑過臉龐,才驚覺自己流了淚。
他似乎還要再說一些什麼,卻實在也想不起了。
她遲疑著,正要走上前一步,危險已經不知不覺來臨。
“小心!”
就在火車即將開到時,不知從哪裏躥出幾個高個男人。手臂被扳住,鼻上被堵住散出某種氣味的藥包,眼皮沉沉下墜的前一刻,許合子努力地抬起眼——是站台隧道裏遇見的那幾個男人。
昏沉之中,仍有意識。隻覺自己被綁住了雙手,像一隻無助的獵物般,被人抱著丟進了車中。有女人的低泣,那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