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輕,卻又十分熟悉。
“快說,是不是她!”一旁的男人凶神惡煞。
額前的垂發被撩起,似乎有人正專注地打量著自己,過了一會兒,那女人才小聲地說:“是……是她。”
“秦盼盼,你沒騙我?”
那女人嗚嗚地哭泣著,聲音極慘,甚至透著虛弱:“王總,這一回我真不敢騙您了。”
努力地撐起眼皮,眼前隻有虛晃的影子,女人被抓住了頭發,在後座哀哀地叫著,一臉陰沉的中年男人手下卻毫不留情。
“王總,您看,怎麼辦?”
“怎麼辦?”王適笑了一聲,“扔海裏。”
她的心底一驚,眼皮卻越來越沉,那暈眩一波波地衝擊著大腦,似乎再也沒辦法醒來。許合子竭力咬破唇,像是幼時夢魘一般,被子困住的一方小小世界,似乎已經是無邊無際的黑暗。不能睡……不能睡,她叮囑著自己。
模糊的記憶中,似乎有人在低喊:“糟糕,樂……樂總追上來了。”
王適從車後鏡中望了那追上的跑車一眼,一把鬆開了揪住秦盼盼頭發的手:“嗬,看樣子姓樂的是真著了急。我問你,你說這許合子是姓樂的心頭肉,是不是真的?”
“是……當然是真的。”秦盼盼被打得臉上浮腫,“樂總很喜歡她。”
“喲,我想起來了。我見過她——就在那次巡看標地時,看來你說的是真的。”王適的笑聲裏透著古怪,“加速,踩油門。”
手機鈴忽然響起。
王適接起:“喲,是樂總啊。”
“把她放下。”
“您說什麼,我沒聽清?”
“我說把她放下。”
曦光初開,天色漸漸褪去那單薄的青藍。許多的車都紛紛放慢了速度,司機們從車窗中探出頭觀望著這驚人的一幕。
王適吩咐那頭:“開快些。”一邊不緊不慢地跟樂铖白聊著天:“樂總是貴人多忘事啊。您還記得我和您說過的話麼,女人不就這麼回事?”
那頭的人緊抿著唇,呼吸急促。
王適聽出他急了,按下免提,囂張地大笑:“姓樂的,你可真行啊,收買了一個女人就把我徹頭徹尾地給玩了。我這一跤摔得太狠,現在滿世界都笑著我呢。我住院時躺在床上,成天什麼也不想,就琢磨著一件事。那就是——我得找到你的心頭肉,把它狠狠地剜下來。就像你剜我那樣!”
“你敢!”車內忽然響起樂铖白暴怒的聲音。
許合子的精神忽然一震。
王適卻笑得很開心:“我活了幾十年,有什麼不敢的?姓樂的我早知道你瞧不起我。可我這樣的出身,雖說寒磣了些,卻有一樣是你這少爺比不了的。我敢殺人!”
“我把你的女人丟進海裏喂魚,你說好不好?”王適慢悠悠地煽著火,“原本想著活埋的,可去烏首山太遠了。再說,我和你可在那打過高爾夫呢,也不能叫你觸景生情呐。”
“好在馬上就到海邊了。我叫人把她丟進海裏,被水浸得腫脹,被魚撕咬著,最後一點兒也不剩。什麼念想也留不了。你看這樣成麼?”
那頭不說話了,微微地喘著氣。
許合子知道這是他怒到極點的預兆,心下忽地升起不祥的預感。
他麵無表情地扔掉手機,腳下急踩油門。
下一秒,隻聽王適的司機還來不及大罵一句,“轟隆”一聲巨晌,她的身體被無聲地頂向了車頂,又狠狠地墜落下來。
劇痛在一瞬蔓延。
這黑暗,混雜著一絲淒慘的血色,像是永無盡頭了。
像從一片深海中緩緩墜落,深藍,廣袤柔軟的深藍像嬰兒的靈魂,純真又無辜。一絲微弱的光線透過千辛萬苦,安靜地照進黑暗深處。沉眠的人將眼漸漸睜開,琥珀般純淨的眸子。大海像母親,也像情人,低低地柔聲呼喚著。
那破碎的光影交疊又融合,融合卻分散,明明滅滅,看不清。飛花雨一般的往事終於被隨手拈住,透過光明看去,全是一張張相倚的笑臉。少女的臉上抹著泥巴,在沙灘上亂跑著,活像一隻狼狽躲逃的兔子。
漸漸地,她一直垂下的眉眼忽然抬起,是那在夢裏也會忽然心痛的模樣。
“許合子。”他喃喃著,伸手想去觸摸。那個微笑的影子卻像虛化一般,消失無蹤。
是了,他記起來了。
全部,所有。
冬日稀薄的陽光照在她匆匆跑上樓漲紅的臉上,他站在高樓的另一側無聲地望著。他看見她不知對許簡珍說了一句什麼,對方忽然向這頭望來,暴怒地扇了她一巴掌。她捂住臉,無聲地滑落在地上,跪坐在那女人和男人的腳邊,低低哀求著。
樓底聚集的警車越來越多。烏壓壓的一片,看得人心慌。
失去理智的男人咒罵著,用最惡毒的語言,最狠辣的耳光。她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不斷從臉頰上大顆大顆地滾落。他看見她趁著那兩人不注意,偷偷地挪動到父親的身後,想要解開那繩子。被人察覺後,那男人一把拎起她,像拎起一隻小雞似的,猛地將她的頭往牆上撞去,一下一下。許簡珍隻是冷靜地在一旁看著,不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