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1 / 2)

。這個女人到底要做什麼?他們滿懷疑問。關心和漠不關心,羨慕和輕蔑交錯的視線,投注在下到鐵柵另一頭的青豆身上。他們的感情無法完全轉到一側,就像不安定的秤子那樣搖搖擺擺。沉重的沉默籠罩著四周。並沒有人舉手發問(就算被問起,當然青豆也不打算回答)。人們隻是無言地等候著永遠不會來訪的契機而已。青豆輕輕收起下顎,咬緊下唇,從深綠的太陽眼鏡後麵品鑑他們一圈。

我是誰,接下來要去什麼地方做什麼?你們一定想像不到。青豆嘴唇不動地這樣說。你們被綁在那裡動彈不得,哪裡也去不了。既無法前進,也無法後退。但我不一樣。我有不能不去做的工作。不能不完成的使命。所以我先走一步了。

青豆最後,很想對在那裡的人乾脆變個臉。不過還是打消了念頭。沒有閒工夫去做這多餘的事了。一旦變臉之後,要恢複原來的表情還滿費事的。

青豆轉頭背對無言的觀眾,腳底一麵感覺著鐵管無情的冷硬,一麵開始以慎重的腳步走下緊急避難用的階梯。剛剛迎接四月的料峭春風吹動著她的頭髮,偶爾露出那形狀不正的左側耳朵。

1Q84 第2章 天吾 一點不同的創意

天吾最初的記憶是一歲半時的事情。他的母親脫掉襯衫,解開白色長襯裙的肩帶,讓不是父親的男人吸[rǔ]頭。嬰兒床上躺著一個嬰兒,那可能就是天吾。他把自己當第三者般眺望著。或者那是他的雙胞眙兄弟嗎不,不是。在那裡的應該是一歲半的天吾自己。他憑直覺知道。嬰兒閉著眼睛,發出微小的沉睡鼻息。對天吾來說,那是人生最初的記憶。那十秒問的情景,鮮明地烙印在意識的壁上。前所未有後無來者。就像遇到大洪水的街上尖塔那樣,記憶隻是單獨孤立著,探頭伸出混濁的水麵。

一有機會,天吾就問周圍的人,人生想得起來的最初情景是幾歲時的事對很多人來說,是四歲或五歲時的事。再早也隻到三歲。沒有一個比這更早的例子。孩子對自己周圍的情景,某種程度能夠以合理性的東西,目擊並認識,好像至少要三歲以後。在那之前的階段,一切情景映在眼裡還隻不過是不能理解的混噸狀態。世界就像稀薄的粥那樣模模糊糊不帶骨骼,無從掌握。那在腦子裡無法形成記憶,就從窗外通過了。

不是父親的男人吸著母親[rǔ]頭的情景,到底意味著什麼,當然一歲半的幼兒應該無法判斷。這很明顯。所以如果天吾這記憶是真的,他應該也沒有做任何判斷,隻是讓目擊的情景原樣烙印在視網膜上而已吧。就像照相機隻將物體以光和影的混合物,機械性地記錄在軟片上一樣。而且隨著意識的成長,才逐漸把那保留固定的映像一點一點加以解析,在那上麵賦予意義吧。但這種事情真的可能發生嗎在嬰幼兒的腦子裡這樣的映像可能保存嗎

或者那隻是假的記憶。一切都是他的意識日後在某種目的或企圖下,擅自捏造出來的記憶的捏造!!天吾也充分考慮過這個可能性。而且獲得應該不是這樣的結論。以捏造的來說,記憶未免太鮮明、太具有說服力了。當場的光線、氣味、鼓動,那些實際存在的感覺是壓倒性的,不覺得是造假的。而且,假定那情景是實際存在的,很多事情都可以順利說得通了。無論從理論上、或從感情上。

以時間來說大約十秒鐘,那鮮明的映像沒有前兆地就會出現。既沒有預兆,沒有猶豫。也沒有敲門聲。在搭電車時,在黑板上寫著算式時,在用餐時,在和人麵對麵談話時一就像這次這樣》,那就會唐突地造訪天吾。像無聲的海嘯那樣壓倒性地湧來。一留神時,已經擋在他眼前,讓他手腳麻痺動彈不得。時間暫時停止流動。周圍的空氣一下子變稀薄,讓人無法好好呼吸。周圍的人和事物,全都化為和自己無關的東西。那液體牆壁將他全身吞噬。可以感覺世界陂關進黑暗中,意識卻沒有變稀薄。隻是軌道的轉向點被切換了而已。意識的一部分反而變得更敏銳。不恐怖。但無法睜開眼睛。眼瞼被堅固地封閉起來。周遭的聲音也逐漸遠離而去。而那熟悉的映像在意識的銀幕上映出好幾次。身體到處冒出汗來。可以感覺襯衫腋下逐漸濕掉。全身開始輕微顫唞。鼓動加速、加大。

如果是與人同席的場合,天吾會假裝暈眩。那是事實,很類似暈眩。隻要時間經過一下,一切又會恢複平常。他從口袋拿出手帕,搗著嘴巴安靜不動。舉起手,向對方示意,沒什麼,不用擔心。有時三十秒就過去,有時持續一分鐘以上。在那之間同樣的映像,以錄影帶為例的話就是在重複播放狀態下自動反覆。母親解開長襯裙的肩帶,把變硬的[rǔ]頭讓某個男人吸.她閉上眼睛,深深吐氣。微微散發著母乳令人懷念的氣味。對嬰兒來說嗅覺是最敏銳的器官。嗅覺教給他許多事情。有時候是一切事情。聽不到聲音:空氣化為混沌的液狀。聽得見的,隻有自己柔軟的心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