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2 / 3)

我們坐下來,她脫掉外套,妝容很濃,皮膚蒼白,劣質粉底之下還有青春痘。機械的笑容短促而空洞,舉止神態萬分輕佻,又很社交,待我如同在陪客。大概已經是職業習慣。

我看著她,便感到一種經過劇烈而無知的透支之後所剩下的青春之慘美。她仍舊不是精致華麗的高貴女子——手臂上有累累煙痕與來曆不明的小傷創。指甲與指尖有牙齒撕咬過的痕跡,沒有洗手。

母親可好?她問。

我說,她一直就是那樣,沒有好與不好。

你在學校過得怎樣?

還行。

你到這兒上大學有一陣了,我們這才是第二次見麵。……做姐姐的本該多照顧你…但我總是忙……瞎忙……

她說著,眼神中有了一絲略略的誠懇,低頭點了一根煙。

點你喜歡吃的吧,不要客氣。

那頓飯我吃得相當拘謹,她蛻變成如此妖嬈靚麗的儀態,但我還是素麵朝天的學生模樣,稚嫩又粗糙……我在她麵前有強烈的女性之間獨有的特殊自卑感,幾近自慚形穢,很是不自在——女孩子大抵都是相當虛榮的。

我們斷斷續續地沉默,彼此都無話可說。總覺得尷尬,便無話找話,聊起一些童年往事,痛苦而又無奈地強顏歡笑,低頭便緘口不語無法繼續言談,黯然神傷,彼此都感到窒息。

吃飯的時間,突然有男子來找她,看來是與她糾纏什麼事情,她有些不好意思,點頭向我示意離席一下,那男子尾隨著她到外麵去說話。

她先後出去了兩次,都是一去很久。最後一次回來時,菜都早已涼透。周圍人聲鼎沸,我獨自坐著守著一桌涼菜,心慌落寞。她很久才回我桌邊來,坐下,說,我想分手,男朋友不肯。說要給他五千塊分手費,便不纏我,十天之內我也可以在他家住著,直到找到新的住處。否則就立刻搬走。

我說,你給他嗎?

她說,給啊,他很認錢的。他不纏我就好。

那你什麼時候搬走?是我的話一定是立刻搬走……

她低頭夾了一筷子的涼菜,頓了頓,自嘲地說,我也不知道他要我立到多刻……

我低頭暗暗咀嚼她話語裏的噱頭:立到多刻……

半晌我們都專注地沉默著,我後來問她,姐姐,你就不愁嗎。

她看著我,漫不經心地說,我不是不愁啊,我愁這些男人有用麼,能愁出什麼來呢,愁一頭白頭發麼……她的聲音漸漸無力地黯淡下去,我們又不再說話。

我心裏隻是一陣陣無話可說,吃完飯,隻想早點回宿舍做功課,她卻說,一生,和我去BABYLON坐坐吧。就一小會兒。

我想拒絕她,但卻說不出來話。任由她領著走,去她上班的夜店。

酒吧這樣的地方我從來沒有去過。那時她在BABYLON上班,一家清吧,也不吵,有俗套的樂隊唱流行歌。說是做營銷經理,實際也就是陪酒小姐。每月一萬的銷售任務。完成任務就有薪水一千二。她嫌太少,因此一直不太用心。

她與我坐下,點了煙,麵麵相覷,便覺得無聊,說,玩骰子吧。

我說,我不會。

她沒有說話,低頭抽了一會兒煙,說,你坐坐,那邊來了客人,我得過去照應。

她留我半打啤酒,轉身離去,身姿單薄輕佻……我目光隨著她,看她在一桌庸俗鄙陋的中年男人中間坐下,嗲聲道,浩哥,明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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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是十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