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3 / 3)

我想回去,隻覺得走不動。獨坐在那裏一杯一杯喝啤酒,又苦由澀,十分難受。她在那邊陪客人,很快喝醉,微微晃著回我身邊來,一下子坐下,噴著濃重酒氣說,有點暈,有點暈。說完便伏在桌上,捉住我的手。

她低迷地聲聲喚我,一生,一生……卻又早已沒有了意識,像隻貓一樣舔吻我的手,漸漸就伏下`身去,在我麵前嘔吐。

我頭腦昏昏沉沉,掙脫她,雙手掩麵,閉上眼睛,心裏再落寞不過了。

大學之後第二次見到知秋,是她突然來學校找我。

她沒有告知就走進了我的寢室。舍友們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妖嬈豔麗的濃妝女子突然出現,紛紛投向我以不可置信的目光——這樣裝扮的女子她們隻在言情電視劇中見到過。

我忽然感到如芒在背,趕緊就拉著她走出寢室。我忽然很不高興地說,以後你要是來找我,不要進寢室。

我們都尷尬起來,她塞給我一些錢,說,給你,這是生活費。

我說,我不需要。

她說,拿著。

我站著不動,還在為她出現在我寢室而感到不適,她也就不耐煩起來,直接把錢塞進了我的褲兜。她又說,我帶你去吃飯吧。上次沒能和你好好吃一頓。

我不說話,由著她走。她又換了一家夜店做事。不知道是不是做賊心虛,自從我知道她的夜間工作,便芥蒂三分,總怕別人在背後指指戳戳,說我與這樣的女子在一起……總之是有心避人耳目。我明白或許是我想太多了。我是說,或許。

在校園內我走在她的後麵,不想與她並行。她早就著好了濃妝。我們後來在街邊的新疆燒烤店吃了點肉串當作晚飯,然後跟著她去夜場。 我還是無可救藥地戴眼鏡,穿學生裝,仿佛才從圖書館走出來。

我拘束扭捏地坐在喧嘩的吧台邊,連腳趾頭都在鞋子裏麵悄悄抓緊了。吧員對我的輕視神情再明顯不過,不停地說,坐過去一點,移點位置給那位客人。我順從挪來挪去,隻覺得電子音樂震耳欲聾,令我有些想要嘔吐。我注視著昆蟲一樣蠕動的人群擠滿了整個空間,有無數妝容誇張的女子穿著性感妖冶,表情舉止非常職業化,穿梭在各個卡座之間。男人們笑意含糊曖昧,一張張粗糙庸墮的臉在她們的纖白腰身之間輾轉隱現。

我早就不見了知秋——不知道她上哪裏去了。過了一會兒她忽然出現在我背後,手裏拿了一杯兌酒用的蘇打水遞給我,大聲對我喊,你還好吧,是不是很無聊。

我說,姐姐,我回去了。我不想再在這裏呆著。

她大聲說,什麼?聽不見!

我不得不學著所有夜場裏麵的人互相交談一樣,把嘴湊到對方耳朵前,用喊的方式大聲講,我說!我要回去了!我不想再在這裏呆著!

知秋沒回答,目光落在別處逡巡遊移,臉上職業化的笑容還未及時收斂,也就將就呈於我了。她略抬下巴,輕而易舉就露出那種哀媚嬌弱的眼神——她一貫拿來對付客人的那副姿態——說,好呀。你幫我拿一下衣服,我要去休息室更衣。一會兒我要跳舞。(她後來向我介紹:我總是教手裏那些小姐這樣看人。會顯得更純情。價錢更高。就是這樣——她一邊說一邊笑給我看, 但我轉過臉去,隻覺得不忍目睹。)

我陪著她進狹小更衣間,幫她拿衣服。

注意到她胸口上有黑黑的一塊,走近方才看到是紋身。“以明”二字,紋得相當笨拙。像是一個粗陋的傷疤烙印在心口上的位置。我忽然忍不住伸手觸她的紋身,心裏不可思議湧現一陣像是花朵揉碎一般粘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