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1 / 2)

的痛楚,就這樣注視她。

她低頭一看,就略略笑著,說,嗬,不提了,老久以前的傻事了。

很快她就出現在舞池中央的一塊升降台上,看過去仿佛是在人群的頭頂上跳豔舞。纖細瘦弱的身體像是要脫節一般,用誇張的幅度甩擺扭動,妖嬈如火。

這何以是少年時與我在洛橋的故居,同睡一張木床的葉知秋呢。

這一夜淩晨打烊的時候,她手裏攥著客人給的小費,早就醉了。我拖著她走路,她卻如此對我說——我的感情像一杯酒。第一個人碰灑了,還剩一半。我把杯子扶起來,兌滿,留給第二個人。他又碰灑了。我還是扶起,兌滿,留給第三個人。

感情是越來越淡,但是他們每個人,都獲得的是我完整的,全部的,一杯酒。

幸還是不幸:她還是在相信感情,和愛。

14

直到她死去,我還難以概括知秋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子。忽然我想起她的臉,原來知秋如酒。

《瀾本嫁衣》貳

1

在荒涼而明亮的情[yù]間,康以明迅疾忘卻形形色色的女人的臉。

在臨行的機場我看到他。聽到了知秋的死訊,一時悲從中來,他帶我到旁邊的咖啡廳歇息。我想如果知秋此刻還能再與他相見一次,她定還會覺得:在他麵前,一坐就失卻時間。靜靜看著他,仿佛走過了一世浮生。其實不過是一小段午後的片刻光景。

說了那麼多次再也不與他相見。都還是舍不得。雖然不過是分分合合的苟且殘緣。知秋這一次終於做到了。但她死去的消息從我是從康以明那裏得知,實在叫我悲哀。

我看著他。就自然想起姐姐。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我不知道他的內心是否如此。

自他十七歲到今,與康以明有染的女子已經不計其數。每個夜晚他都可以網獲命如稻草的女子投懷送抱。他喝完酒,打完架,看完當夜冤家路窄的舊情人為他爭風吃醋,就意興闌珊地帶著剛剛敲定的女人回家,幹完之後給她們視滿意程度而數額不等的鈔票。這些命如稻草的女子,都長著一模一樣的臉,化一模一樣的濃妝,假胸假臉,假睫毛像蜘蛛腿一般粗黑帶毒,連穿著打扮都總是一模一樣。春風得意時穿頂級名牌坐跑車,落魄潦倒的時連方便麵都吃不起。這些殘酷跌宕,她們都一模一樣地經曆。於是漸漸沒有感慨炎涼的興趣,權且刪隱各自往生的陰暗,隻將一副身體,一臉討笑呈現給他。她們在他記憶中閃過的長度,或許隻有半個小時。

於是如此。在一段又一段目的單純的,荒涼而明亮的情[yù]之間,他越來越不能記得她們的臉。

康以明二十幾歲便從遊泳隊退了役,跟著父親做些生意,同時在富婆聚集的高級會所做健身教練。寂寞難耐的有錢太太來健身房裝腔作勢地運動,也不過就是為了看一看漂亮男人的胸肌和屁股,回家之後摸著自己的寵物大狗,或者跟大狗沒有什麼區別的又肥又醜的老公,哪怕搞人·獣交也有一個清晰形象供以意淫助興。

他人眼中康以明是英挺倜儻的男子——若論皮囊,這一點我也不得不承認——但這光鮮皮囊之下,我仍然沒有看到一絲不落窠臼的靈魂真相。生活中大多數時間他都是在與女人廝混。他的邏輯是,錢留著不過就成了紙,反正青春再好,不論珍不珍惜都是要失去,他於是決定該享受的時分不該猶豫:難道要淪落成大性大愛不能做,大魚大肉不能吃的糟老頭子,日日隻能望洋興歎。

2

以明。其實有這樣多次,她都想如此對他說:你對我而言像是一次猶豫再三的看望,知道去了不如不去要好。但又不可終日不見:這與陌路者有什麼不同。

以明模模糊糊想起如此隻言片語,漸漸察覺,他竟也快要忘卻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