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色的女人回家來上床。知秋漸漸習以為常,獨自翹著二郎腿在隔壁看電視,任他在這邊房間不停地做僾。她隻要求說,你們不要叫床。
他於是常常按住女子的嘴,不允許其出聲。有時他已經大醉,做完之後知秋還會替他付錢打發那些女人離開。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今晚他隻是又一次說。原來知秋早就走了。
3
我一直覺得人若帶著欠缺降臨世上,一生走向就帶有一種注定。生命的得來大約是唯一公平的事情:不論貴賤,該降生的人都降生了,一如動物。但在人間,世事從來都是不公的,這是為何我們感到痛苦。知秋家庭不幸,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濫觴。少年時與她相處,我待她情誼不薄,但時時有郎心如鐵的感受。知秋的心如鐵石——熾熱的時候可以如剛出煉爐的滾燙鐵塊,火星四濺轟轟烈烈,似耀眼閃電,但經過了人情世事的淬火,一瓢水潑下來冷卻收縮,便成了一塊冰冷生鐵。
這我早就了解——我懂得她的轟烈果敢,事事先走入絕路而後輾轉又逢生。
她高考完畢便離開洛橋,回到津城念大一。上火車時她不肯帶走我母親給她做的小吃,我覺得很傷心,又有淒涼之意。我明白她要與過去一刀兩斷。這是阻攔不得的事情。
知秋就讀的校區位於偏遠的開發區,相當空曠。國內普通大學質量皆大同小異,師生宗旨都在於混時間,課程自然是鬆散無聊,她自進校起,就一直不安分,樂於做這做那,跑社團,搞校內活動,呼朋引伴,結識男生……
她認識的那幫男生為了解決宿舍夜裏要熄燈的問題,自己偷偷拆裝二十四小時不關閘的電扇電路,接上燈泡,再掛上厚窗簾,在宿舍通宵達旦打牌喝酒,白天曠課睡覺。葉知秋玩興大發,年少時代在遊泳隊混世的作派又撿了回來——索性帶著自己的換洗衣服,爬進男生宿舍,和這幫男生天天廝混在一起,在裏麵住了兩個多星期,徹夜打牌——直到她發現自己把換下的內褲扔在床上,某同屋的男生就偷偷撿去,趁人不在時就握著內褲猛烈手Yin。
這樣的日子過去了半個學期,她忽然感到如此這樣下去也似乎不對。決定不再向我們家裏伸手要錢,母親寄給她的彙款,她全部都退回。附言裏寥寥數語,簡單說道:我已自立,勿念。
執意不要我母親的錢,開始自己打工。索性一來上課倒是成了副業。一開始是在飲料廠做包裝塑料紙的女工,在流水線旁一站就是一天,上廁所都不允許。薪水可憐,又太勞累,幹了三天便辭職。又緊接著開始做推銷代理化妝品的業務員。交了兩百塊錢給銷售商做培訓費。每天下午騎自行車四十分鍾到培訓點去聽課:在簡陋會議室裏,一個濃妝豔抹的中年婦女唾沫橫飛地道著家長裏短,要麼就是一個瘦猴似的男業務員裝腔作勢地對著她們一群想掙錢的小女孩子訓廢話。唯一有用的就是可以學一點如何化妝。晚上回到宿舍,知秋全神貫注地坐在鏡子前用廉價贈品練習化妝,一坐就是三四個小時,樂此不疲。化完了便對著鏡子照來照去,然後一一給每間宿舍講解推銷化妝品。
濃重妝容總讓一個女子看上去便充滿風塵,又好似用綠油漆刷過的樹葉,本色盡失。不明白為什麼男人們還是喜歡,更不明白為什麼女子就因為男人們的喜歡而定義自身審美。知秋每日對著鏡子化濃妝,化不好就不厭其煩地洗臉重來,好似一種強迫症。
周末的時候,有的商家做產品促銷宣傳,她就和班裏幾個女孩子一起組了一個跳舞隊,一人做一套有亮珠片的背心小裙,在搭建的促銷活動台上伴著粗糙響亮的電子舞曲跳健身舞。下麵圍一大群麵容癡傻的人盯著她們裙擺下麵看。知秋又非常喜歡賣小東西,批發了幾堆雜七雜八的發卡鏡子頭繩,口紅指甲油之類,到處擺地攤。城市管理局的人經常來驅趕,她和那些地攤販一樣,裹起攤布就逃。又去茶樓做所謂的茶藝師,跪在大腹便便的茶客旁邊,先生老板大哥地叫,斟茶倒水。後來茶樓老板的兒子無數次對她性騷擾,她又辭職不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