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先生!”膠皮車後麵,還有一幫小報記者追趕著,一個個跑得滿頭大汗。
一道全拚什錦,一道紅燒大肘海參,一盆醋椒魚,蘇鴻達介紹說自己一日之中就是中午胃口好,早點一杯牛奶,晚上一份三明治,中午能吃頭牛,不客氣,不客氣,蘇鴻達挽袖,埋頭,狼吞虎咽地吃將起來。
晨報主筆並不急於向蘇鴻達探聽消息,他將雅座單間的房門關牢,囑咐堂倌萬不可泄露自己正在這裏宴請摯友。斯斯文文,他先對晨報和本人的種種情況作了一番介紹:“晨報為華北第一大報,資金雄厚,言論自由,凡屬當今名流皆為本報撰稿人。本人姓嚴名而信,言而有信之謂也,主持正義,思想維新,憂國憂民,服務社會,為民眾立言為本人第一要務。先生屈尊與晨報及本人合作,必定會身份倍增,且能結識許多當今名士社會賢達,上至前民國大總統徐世昌,前國務總理靳雲鵬,津門宿儒侯伯泰大人……”
“好吃,好吃。”蘇鴻達將紅燒肘子翻過來,兩根筷子橫著將大塊精肉叉起來,張開大嘴,刺溜一聲便將半隻肘子吞進了肚裏。“你不就是想知道那個河漂子是誰嗎?”
“不急,不急,事情要原原本本地講。”嚴而信打開采訪本本,握好鋼筆,作好了采訪記錄的準備。
喂飽了肚皮,蘇鴻達才發現自己惹了麻煩,你說那個死屍是誰呢?現如今可不和在河岸邊一樣了,那時可以裝神弄鬼,故作玄虛,此時自己吃了人家的飯,倘再說自己壓根兒不認得那具死屍,晨報主筆,報棍子,那是好慧的嗎?一努嘴,叫來幾個凶漢,編派你吃白食,瞧不把你肚裏牛黃狗寶掏出來才怪。
“這個人是誰呢?”蘇鴻達托托腮幫子自言自語地說著,“大肚子,雖說是河水灌的,可平常人的肚子絕灌不了這麼大,大高個,寬肩膀,禿腦門,鑲著一顆金牙……”蘇鴻達一一地回憶著死屍的種種特征。
“請問尊姓大名?”
“蘇鴻達。哦哦,是我叫蘇鴻達,別往本本上記,這可開不得玩笑,明日消息發出去,蘇鴻達投河自盡,得,債主子們非發瘋了不可,哦,我是說欠我錢的那些人說該不還債了。”
“蘇先生哪行恭喜?”嚴而信問道。
“閑人一名。”蘇鴻達回答得瀟灑自如。
“福氣,福氣。”嚴而信連聲恭維。
堂倌送上來一壺香茶,杯盤收拾幹淨,嚴而信要聽蘇鴻達說正題了。
蘇鴻達從衣襟口袋裏取出懷表,咯噎一下按開表蓋,和昨天晚上一樣,還是十點欠一刻,一直沒走動,立即合上,又揣回懷裏,轉動眼球望望嚴而信的大手表。“哦,都過午兩點了。”蘇鴻達抹著嘴角說。
“我的表慢。”嚴而信忙解釋說。
“我的表也慢。”蘇鴻達趕忙也說。
“蘇先生必是不願透露死者的姓名。”嚴而信看蘇鴻達吞吞吐吐,才迎頭出擊地說著,“本館可以對此保守秘密,可以先把事件原委向社會滲透,造成一種疑惑,大家就更想知道內情,十天半個月後再稍作暗示,這其間可以招來許多廣告……”
“我也沒時間陪你十天半個月,我這人脾氣爽脆,快刀切豆腐……”
“好,痛快,痛快,我嚴而信也對得起朋友,一次兩清,你講明事情原委,我當即付清八元大洋……”說著,嚴而信就打開了大皮包。△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八元大洋,蘇鴻達的心動了一下,隻是隨著又是一沉,這具死屍往哪本賬上靠呢?一個人不可能平白無故地跳大河。說是躲債,你蘇鴻達何以認識這路窮鬼?說是花案,他的桃色事件你如何知道?怎麼辦?往哪本賬上靠呢?心急如焚,蘇鴻達一時亂了方寸。突然,他的眼前一亮,好呀,一條妙計閃過心頭,他像是落在水中見到一根枕木,大難之中,他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