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多一個錢沒有。”陸文宗是個舍命不舍財的人物,他從生下來至今,和外界交往沒超過二百元的大限,這次自然也不能破例。“你說是樂無由的婆姨,憑據哩?保媒的帖子、成親的文書,你拿得出來嗎?樂無由來無影去無蹤,正因為他沒有根基,我才不敢留用,山西會館不認得這個人,閩粵會館不認得這個人,滿天津衛沒這個人的戶籍,他一個人還道不清個來由,咋著又出了家室?”
“那全是後話,現今眼時話下,陸爺不可慪氣犯擰,和為貴,忍為高……”
“我不和了不忍了,走著瞧,是禍是福我一個人擔了。”陸文宗橫下一條心,堅決不吃這宗啞巴虧,一屁股坐在木椅上,他是一點商量餘地也沒有了。
“那,那,恕我無能為力了。”蘇鴻達深深歎息一聲,無奈隻得起身告辭了。
“等等。”陸文宗在背後招呼蘇鴻達。
“嘛事?”蘇鴻達以為是陸文宗回心轉意,忙停住腳步返身詢問。
“我交你了事的二百元,退回來。”陸文宗伸出一隻瘦手,向蘇鴻達索要那筆錢。
哆哆嗦嗦,蘇鴻達從懷裏往外掏了半天,“雇了兩趟洋車,一元二角,晚上吃了頓夜宵,買了包煙,祭奠死者,我還燒了一包紙錢,打發乞丐,我還用了些零錢,剩下這一百二十三元五角,兩清吧,陸爺。”扔下一把碎錢,蘇鴻達拔腿跑出去了。
“蘇鴻達,蘇鴻達!”陸文宗在後麵大聲喊叫,隻是蘇鴻達早跑得沒了影,氣急敗壞地陸文宗拍了下大腿,狠狠地罵道:“拆白黨!”
……
“怎麼樣?”早就在不遠處路邊上等著蘇鴻達的嚴而信,一把將蘇鴻達拉進小飯鋪,低聲嘁喳,他急不可待向蘇鴻達詢問。
“掰了!”蘇鴻達攤開雙手,表示事件已沒有調解的希望,搖一搖頭,目光中充滿了絕望神態。“不給麵子。”他又補充了一句。
“好!”嚴而信用力地拍了一下巴掌,“好!”又拍了一下巴掌,眉飛色舞,“有戲!”
談著話,嚴而信將蘇鴻達拉進一個單間雅座,“不怕蘇二爺過意,若是私了,咱中午隻吃西葫蘆羊肉水餃,大打出手,咱就有酒有菜。”
嚴而信心花怒放,有了無頭案,打起人命官司,獨家新聞由他把持,這其中可就有了油水,機會難得,發財的時運到了。
“別想得太美了。”蘇鴻達畢竟是一介閑人,他對於辦正事摸不著門道。“人家陸老財說了,他樂無由來無蹤去無影……”
“你瞧!”說著,嚴而信打開大皮包,幾份大紅折子取出來,亮給蘇鴻達看,“這是訂婚的換帖,這是結婚的文書,樂無由的居住戶籍、樂太太的遷居證明……”
“哪來的樂太太?”蘇鴻達不解地詢問。
“哎呀,樂先生的妻室,不就是樂太太嗎?”嚴而信拍著蘇鴻達的肩膀解釋。
“你是說俞秋娘?”蘇鴻達眨著眼睛發呆。
“噓,閨房中的芳名是你稱呼的嗎?”嚴而信詭詐地向蘇鴻達笑著。
“沒那麼容易。”蘇鴻達還是懷疑,“請律師,呈狀子,你出得起錢嗎?”
“蘇二爺,這可就要看你的本事了……”說著,嚴而信在蘇鴻達腰眼上擰了一下,隨之,二人哈哈地一齊笑了。
……
原湖南督軍王占元南行經商返回天津,幾位至親好友要親自到車站迎接。侯伯泰大人的高軲轆膠皮車才跑上萬國老鐵橋,就見鐵橋上交通堵塞,行人車輛擠在一起,把這座橫跨海河兩岸的唯一通道堵得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