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如此替原告被告雙方申述,才是報紙的客觀公正。但嚴而信先是言而有信,他要先將對原告不利的文字拿去給原告律師看過才能在報端披露,決不能放冷槍出難題。
推開袁淵圓大律師的事務所,嚴而信覺得今日的氣氛有些異常。平日裏如花似玉的女秘書,今天居然沒塗脂抹粉,沒戴耳環,沒戴項鏈,沒有了一星兒妖豔的狐氣。奇怪,準準是大律師不在,而且不在天津,所以這位小姐今日才不再負有女性使命,她難得隨隨便便地輕鬆一天。嚴而信抽了抽鼻子,架起二郎腿坐在了沙發上。
“大律師今天不會客。”女秘書打了個哈欠,無精打采地說。
“什麼時候回來?”嚴而信裝出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態,似是無心地問。
“什麼回來不回來的?律師今天不會客。”女秘書冷冷地回答了一句。有案件在身的情況下,律師是不得出門遠行的,把正在操辦的案件放置一旁,即便是回鄉探望父母,也是對當事人的不恭,對於律師本人來說便是失德。
“大律師今天不會客,難道連秘書小姐也不見嗎?”嚴而信酸溜溜地問。
“連我也不見,那又怎麼著?”女秘書沒好氣地嗆著嚴而信。
“想來一定是律師在研究案情。”嚴而信一麵說著,一麵觀察秘書小姐的神色。
“大忙忙的,快辦正經事去吧,明日也甭往這兒跑。”秘書女郎不耐煩,三言兩語便將嚴而信給“開”了出來。
一定還有樁更緊要的事必須袁淵圓去辦。走出袁淵圓律師事務所,嚴而信在心中暗自琢磨著,什麼事呢?家中老母病故?這本來正好向外張揚,大律師高堂仙逝,無頭案照審無誤,更給這樁案子添了一筆跌宕。然而,大律師袁淵圓是悄悄離開天津的,此事蹊蹺。
難道在背後掏錢包打這場官司的侯伯泰大人會容忍這種怠慢嗎?就是再借給他袁淵圓三分膽量,他也不敢在替侯四六爺辦事的時候悄然離津的呀!此中有詐,袁淵圓出津,必是奉了四六爺的使命,拿了人家的錢糧,就要為人家站崗扛槍,嚴而信早就猜疑侯伯泰出錢包打人命官司是假,悄悄地他要辦一樁大事才是真。嚴而信是個何等精明的人物,他茅塞頓開,這才發現自己原來也是被人耍弄了。
信步在天津衛大馬路、小馬路漫遊,嚴而信在心中苦苦剖析這樁奇事。走到日租界旭街,他想起蘇鴻達到河岸邊去瞧河漂子的時候,正是在侯伯泰去火車站送王占元南行之日;而俞秋娘大鬧萬國老鐵橋,侯伯泰慨然解囊之時,又正是他去火車站迎接南行歸來的王占元之時。王占元這一去一歸,侯伯泰就給袁淵圓找了一樁遮人耳目的官司,明裏袁淵圓大庭廣眾下拋頭露麵,暗裏他又溜出天津,你說這節骨眼上,嘛閑事非得侯大人親自操持?又是嘛正經事非得袁淵圓大律師親自出馬呢?
一路走著,一路冥思苦想,過了法租界老西口,來到英租界維格多利公園,啪地一聲,嚴而信拍了一下胯骨,明白了,這其中的把戲,嚴而信是完全鬧明白了。
明白了,就明白吧。天津衛這碼頭的規矩,無論什麼把戲,看穿了,一律不許說。蘇鴻達明明認識坐在河岸邊守著無名男屍哭丈夫的女子是自己的相好俞秋娘,假戲真唱,也得順水推舟去稱大嫂好言勸解;嚴而信明看見地上設著陷阱,大家正望著陸文宗往下跳,他也不能聲張,還得一起湊熱鬧,抓住時機在陸文宗落入陷阱之前,從他身上再找點便宜。不這麼著,天津衛便沒了熱鬧,沒有熱鬧,不知又要有多少天津衛爺們兒扛刀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