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你別說了,說了我也記不住,”侯伯泰從來不聽別人講述事件端倪,更不問原因結果,“這麼說吧,是不是歸了官麵兒?進了法院?”
“都開庭審過一次了。”陸文宗的語調裏帶著三分的哭腔。
“哪位法官主審?”侯伯泰詢問。
“大法官董方。”陸文宗回答。
“嗐,董方,老年兄呀!”侯伯泰一拍桌子笑了,“我的先父和他的老爹同在朝裏當差,我的先祖父和他的爺爺是同年同科的進士,我們兩個從小一塊鬥蛐蛐。後來英國公使來天津物色一個人去劍橋學法律,先是選中了我,我不願意學洋文,這才讓給了他。若不,如今我就是大法官了,該多累人呀!”
“既然侯大人與大法官是莫逆……”陸文宗站起身來深深地向侯伯泰施了個大禮,隨之他就要討人情去大法官門下通融。
“坐下,坐下。”侯伯泰讓陸文宗坐好,這才又優哉遊哉地往下說,“這種事有這麼幾個辦法,陸老板,你聽著呀……”
“文宗聆教,文宗聆教。”
“痛快法子,把那個纏事的東西打出公堂,判他誣告好人,罰他個十萬八千的,讓他傾家蕩產……”
“那隻是個窮婦人。”陸文宗忙解釋說。
“就是呀,沒什麼油水。再一個法子哩,我這麼說,你自己估摸著合適不合適。案子咱把它掛起來,一不判二不審,隔些日月開次庭,維持著熱鬧……”
“這,有什麼好處呢?”陸文宗不解。
“哎呀,唯有表麵上熱熱鬧鬧,撲朔迷離,暗地裏才能做大生意呀!”侯伯泰身子向陸文宗靠近了一些,聲音也低了下來。
“生意?什麼生意?”陸文宗的眼睛亮了。
“自然是買顏料了,買軍火,就找不到陸老板門下了。”侯伯泰故弄玄虛地眯縫著眼,嘴角細細地掛一絲笑意。“發財啦,陸老板發財啦,貨是有多少對方買多少,價錢由陸老板開,一概是黃金付款。”
“有這等事?”陸文宗扶著八仙桌站起來。
“這就是打官司的好處呀!”侯伯泰將陸文宗又按在座椅上,“人家買主說陸老板如今正吃官司,生意上不會惹人注意,而且報上還登了廣告,專營西洋貨,所以這才找到我頭上,說要我一定幫這個忙,管這樁閑事。”
“買主是誰?”陸文宗問。
“滿洲國!”
“啊!”陸文宗一聲驚呼。
“滿洲國出麵,貨送日本國。”
“倭寇!”陸文宗冷不防質問。
“哈哈哈,那是朱元漳時候的老話了。”侯伯泰揮了揮手說著,“如今叫日軍,這話你可千萬別往外傳,不出一年二載,日軍就要進關,天津衛這麵青天白日滿地紅的大旗也掛不成幾日了,及早打算,財神爺敲門了,陸老板,千載難逢的好時機呀,哈哈哈……”
……
複庭。
大法官董方依然正襟危坐,但看得出來,精氣神不如以先了。目光中既沒有對弱者的同情,更沒有對邪惡的仇恨,懈懈怠怠,明明他是在磨、在耗、在拖。
無關痛癢,他先向原告俞秋娘提幾個問題,你丈夫既是被逼自盡何以沒有寫絕命書。俞秋娘回答說,俺漢子是個剛強人,有千言萬語也漚爛在心裏。隨之大法官又向被告陸文宗提了幾個問題,樂無由離開隆興顏料局之前,有沒有說過什麼絕情的話?陸文宗回答說,他走就走了,臨走時隻嫌灶上做的餃子沒擱香油。庭訊結束,雙方律師開始辯護。¤思¤兔¤在¤線¤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