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合唱節目之後,是程武的輕功表演。他穿上軍黨代表的絲綢布料的便裝,那寬鬆的衣袖和褲管,用紅布揉成的腰帶,束在身上,儼然像個賣藝人。隨著一陣緊密的鑼聲,程武從台後出來,向觀眾拱手作揖。然後,從寬闊的上衣口袋裏掏出五枚雞蛋,擺平,鋪上一層白布,他請台下派出代表來檢驗是否真雞蛋。
“真雞蛋!”檢查員對觀眾說。
隨後,程武把白布鋪上,用一塊平滑的木板壓住雞蛋。
程武向觀眾說:“如果我用雙腳踩上去,下麵的雞蛋會不會破?”
“當然會破!”眾人齊聲叫道。
“別擔心,我雙腳踩上去,雞蛋一樣完好。不會破的!”程武朝巴掌上吐了吐口水,雙掌輕輕摩擦了一會兒,便輕輕踩上那塊木板。場上鴉雀無聲,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直到程武雙腳離開木板,用手掀開木板和罩布,五隻雞蛋果然完好如初。程武又把剛才檢查雞蛋的人請到台上,把一隻一隻完好的雞蛋拿到觀眾麵前。大家一看,立即響起了一陣熱烈的掌聲。並有人大聲地喊:“我可以試一試嗎?”
程武笑著搖頭:“不可以,這叫輕功,不但要絕對平衡,更重要的是把全身之力全部收縮到丹田。我的師父教了我兩年,我才學會。”
又一次熱烈鼓掌,其掌聲像春雷滾過天邊。
有人呼起口哨,有人大聲叫道:“再來一個好不好?”
全場幾乎異口同聲地回答:“好!就是好!”
這時,黨代表卻在第一排的座位上用手掌擋住聲音,問程潛:“不會是魔術吧?”
程潛仍雙眼瞪著舞台:“是輕功,怎麼會是魔術呢!”
黨代表在想心事,輕輕地點點頭,又輕輕地撚著上唇的小胡子:“十八般武藝,唯輕功最難。”說著又側過頭問程潛:“頌公,人才難得,程武身藏十八般武藝,是否把他調到偵察連?”
程潛心中也非常高興,但他卻有意對黨代表說:“現在是看戲,還是開會?”
黨代表輕輕捶了一下程潛:“誰規定的,看戲就不能談工作?真是個大娃娃!你這人,什麼好戲你沒看過?”
程潛豎起一個手指,放在嘴唇邊:“噓,你看舞台上,程武他們又在耍什麼花槍?黨代表的意見,我還不同意?”
黨代表站起來,裝作要退出戲場的樣子,程潛拉了他一把:“你身上的軍裝還沒還給人家,人家還在舞台上。”黨代表也就順水推舟坐下來。
舞台上出現了輕鬆活潑的場麵,節目表現的是一位戴著深度近視眼鏡的大學生,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去另一個村子相親,頗具喜劇色彩的情節。程武一個人飾四個角色——大學生,大學生的父母,媒婆,葉小童飾新娘。
父(拿起長煙杆):一個大學生,不記得子曰詩雲,卻懂得幾句鬼佬話,成何體統!你該知道孔孟的教誨: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母(拄著拐杖):兒啊,做娘的心事你要懂得,兒子一長大了,娘就想抱孫子。倘若你娶了個番婆,藍眼鉤鼻,這媳婦我就不中看,若是生的孫子也是鉤鼻子,藍眼睛,頭上就是亂草一樣的黃毛,我這對眼睛情願把它弄瞎。
媒婆:大東家,大少爺,東家有一小姑,年當二八,鵝蛋臉,柳葉眉,單鳳眼,黃蜂腰,鯽魚嘴,坐時如觀音如來,行時卻飄飄欲仙。天有嫦娥,古有西施,我鎮的梅姑比那絕代更美豔。
兒子:媒婆大人,你說得如此之美好,我何時去見見?
母:兒呀兒呀,又說你有學問,怎麼這樣不會說話?不是去見一見,是帶你去相親。事不宜遲,你現在就跟媒婆上路哇!
(在舞台另一角,葉小童打扮成良家閨秀,拿著小手帕的一隻手,支住下巴頦。媒婆裝出叩門樣,梅姑來開門後,又急忙坐回原地,仍以拿小手帕的手支住下巴頦。)
媒婆:梅姑娘,今晨可曾有喜鵲在你屋頂喳喳叫?
梅姑(輕聲回答):有過。
媒婆:你左眼皮這兩天可曾嘣嘣跳個不停?
梅姑:左眼皮跳,右眼皮也跳。
媒婆:哈哈,左眼皮跳財喜,右眼皮跳婚喜。
梅姑:婚喜從何來?財喜從何處?
媒婆:梅姑你看,你麵前的溫家公子,家為萬戶,田有千畝,屋為百間,三堂四橫一圍龍。溫公子學富五車,是個留洋博士。你看,頭開額闊,天庭飽滿,鼻直唇紅,七尺身軀,戴上一副洋金絲眼鏡,仿如潘安再世。若從商,則為萬富;若從政,則為知府巡撫;若從軍,哈哈,則為司令……
梅姑:恰似東征北伐的程將軍。
媒婆(一邊點頭一邊應答):說不準能與總司令平起平坐。溫博士啊,你看梅姑娘是否絕色美人?
溫公子(向梅姑娘細細端詳):人倒蠻標致,言語也溫良,身段也苗條,可惜那邊下巴看不清,那隻手老支著。
媒婆:梅姑娘這兩天患牙疼,就因為公子到來才勉強出來在廳堂接待,我們三人六目,你掛個眼鏡,四隻眼啦!我瞎了一隻眼,三人七目,還能有假。若無大礙,請取手上戒指定親。
溫公子:這個,這個,這個……梅姑娘,我在上海上大學,根本沒有留洋,談不上洋博士。而我家也不是萬富,更無良田千頃,隻是個小康之家……
媒婆(一臉慍意):溫公子讀書讀得多,料字寫成科。讀書人七成八成都“四目”啦!你若不嫌棄,即取戒指定親。
溫公子(慨歎):三分鍾戀愛,將戒指定親,梅姑雖仙子,可惜沒看清。
(十天後……溫公子與梅姑新婚後第一天。)
溫公子:梅姑。
梅姑:溫郎。
溫公子(用手捧住梅姑的臉驚呼):梅姑,怎麼你是個歪嘴巴?
梅姑:我是美是醜,你親眼看過啦!
溫公子:我看你拿小手帕支著下巴頦,我就有疑心。
梅姑:我自小就有習慣用手支下巴。
溫父:你媳婦是個歪嘴巴女人?
溫母:你不親自相過親嗎?
溫公子:這該怪誰啊!
溫父母:找媒人說理去。
溫公子:你們誰也別怨,該怨封建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幕落
全場又響起熱烈的掌聲和笑聲。
再拉開大幕時,程武和葉小童走到台前鞠躬謝幕。
程潛側過頭對黨代表說:“祖涵,北伐完成後,該送程武、葉小童去戲班或馬戲團。”
黨代表連連搖頭:“不,不,我才舍不得把這樣的人才白白送走。等北伐成功,我們組織一個戲劇團,程武自有他英雄用武之地。”
晚會散了。第二天行軍又開始了。在抵達龍洞時,下了一陣驟雨。廣州市已經在望,正前方的四邊天幕上,雨後突然出現一道美麗的彩虹,讓行軍將士精神為之一振。程武悄悄對葉小童說:“小葉,等北伐成功,我們有了飛機,就報名去駕駛飛機,遨遊太空,去東方,去西方,去更遠的地方!我想,那邊的世界一定很美麗!”
葉小童高興地和程武鉤手:“連長,一言為定,無論打什麼仗,我都跟定你。到有了飛機時,千萬別把我一個人撂下偷偷走了。”這時,郊外駐軍吹響了軍號。集合在操場的士兵,正在舉行降旗儀式。
廣州到了,他們步伐整齊地通過車水馬龍的沙河大街。大街兩旁人頭攢動,手拿三角旗的年輕人一定是從市中心嶺南大學趕來歡迎的大學生。千萬麵彩旗在手裏一舞動,便成了彩色繽紛的世界。有人指著並排騎著馬的兩個人,貼著耳朵說悄悄話:“喏,看見了嗎?左邊的是老戰將程潛,右邊留小胡子戴眼鏡的是黨代表林伯渠。”
有人疑惑地問:“一位南征北戰的老戰將,還如此斯文?”
“人家是清朝最後一科秀才,又留過洋,地道的儒將。”
“真叫人羨慕。又會打仗,又會寫詩,怪不得孫中山生前如此看重他。”
“據說,黨代表也是程將軍指名要的了不起的人物。”
……
啊,革命的策源地,英雄城廣州,程武日思夜想,今天,總算以國民革命軍第六軍一位連長的身份向你鞠躬,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