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宰狗(1 / 3)

詩曰:

去年今日此門中,

人麵桃花相映紅;

人麵不知何處去?

桃花依舊笑春風。

《詩品》指出,詩無達詁。一首詩,各家有各家的解釋,各人有各人的意象。這首詩可以解釋為:桃花依舊,人麵皆非。

兩年後,在杜鵑啼血的季節裏,葉紅嫁給了小學教員郭埔。她在丈夫葉小童陣亡後,從悲慟中昂然站起,以一種向往新生活的誌向,選擇了自己的生活道路。她既然敢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封建婚姻抗爭,在丈夫陣亡後,也就敢於不必從一而終。寡婦再嫁,也無須聽從他人說東道西,把它視為傷天害理的缺德事。

郭埔在她眼中,實在是最理想的人選,中學畢業做小學教員,有文化,有職業。身上常穿灰布料長衫,一臉書卷氣,儀表極接近葉小童。一手仿宋體毛筆字寫得特好,常受人誇獎,他又會刻蠟版,時常替小學刻小報,他尤其喜愛講演,一到人群中演說,不但眉飛色舞,而且口齒伶俐。說到動情處,有時慷慨激昂,有時握緊雙拳,有時振臂高呼,仿佛氣功師在布道,把在場的聽眾的情緒全都調動起來了。這時,葉紅如果在場,就會和其他聽眾一樣激動,鼻子上沁出汗珠,心靈上飄過一絲絲如棉絮般的白雲。

葉紅自認識郭埔後,時常還會想起葉小童,她常常把郭埔和葉小童放在一起作比較。比較起來,郭先生比葉小童更會體貼人,更愛妻子(見鬼!),才華也更橫溢,更有男子漢的陽剛之氣。這陽剛之氣很重要,據說他是由荷爾蒙轉化的,對女人有股強烈的魅力。

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初期,中國青年從城市到農村泛起了各種思潮,盡管蔣介石派大軍進剿江西蘇維埃革命根據地,但共產主義的思想卻在中國城市風起雲湧。五華縣人古大存就在八鄉山建立了武裝革命根據地。雖然縣治安隊地方民團也裝模作樣進剿八鄉山,但每次都損兵折將。試想,蔣介石的飛機大炮尚奈何不了毛澤東、朱德領導的工農紅軍,那些烏合之眾的保安團又有什麼本事奈何得了八鄉山的古大存?

北伐戰爭是國民黨和共產黨兩黨合作的產物,北伐勝利後,北伐軍總司令蔣介石反目成仇,於一九二七年四月發動“四一二”大屠殺,提出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共產黨員的口號。這場大屠殺的血腥喚醒了共產黨人。周恩來、朱德、賀龍、葉挺,發動了震驚世界的南昌起義,毛澤東發動了秋收起義,葉劍英、張太雷發動了廣州起義,澎湃在海陸豐發動了農民運動。毛澤東提出建立革命根據地,以武裝奪取政權的口號。共產黨之所以學會以武裝的革命,反對武裝的反革命,由弱小變強大,直至打垮國民黨八百萬武裝到牙齒的軍隊,推翻反動派苦心經營的蔣家王朝,反麵教員不是別人,正是逃命到台灣的蔣介石。

紫金與古大存家鄉五華縣隻是一山之隔,農民運動自然十分活躍,婦救會,識字班,午校,夜校等識字形式,很受青年婦女的歡迎。無論午校、夜校,都成為宣傳共產主義思想的陣地。無論什麼公共場合,郭埔都是活躍分子,上課、講演、演活報劇,都離不開郭埔。葉紅和郭埔相識於午校識字班。山區成年婦女上夜校有困難,春有霪雨,夏有毒蛇,冬有北風,因此,午校在山區便應運而生。

郭埔初始葉紅時,便知道葉紅的愛人在北伐賀勝橋戰役壯烈犧牲,年紀輕輕守了寡。他開始是出於憐憫,之後是關懷,最終難於招架葉紅姿色的誘惑,於是求愛,不擇手段,最後,葉紅徹底忘記了當初與葉小童相戀時山盟海誓的諾言,投入郭埔的懷抱。

葉小童去參加東征軍時不是留給葉紅一張無字的字條嗎?葉小童犧牲後,她仍把字條保留了近一年。當葉紅開始意識到郭埔已成為自己心目中的第二個葉小童時,她便把葉小童留下的字條交給郭埔。是郭埔“破譯”了葉小童留下的字條。他看了半天,細細琢磨後,端來了一臉盆清水,把字條丟到清水裏,那字條立即顯出礬水寫的“嫁”字。

“葉紅,你自己看看,那紙上顯出的字。”郭埔欣喜中,差點脫口說出紙上的字。

這時的葉紅上“午校”已快又一年時間,她一眼就看出那臉盆上浮著的紙條顯出一個很大的“嫁”字,微妙的是,郭埔要葉紅自己認,而他並不親口說出。萬語千言,百感交集,葉紅說什麼好呢?隻見她低頭,流淚,一轉身跑回家了。

“破譯”葉小童的字條,說明郭埔此人不俗,第一,他會用清水把“嫁”字在字條上顯示出來;第二,這意外對他追葉紅是大大的有利,但他卻從容不迫,絕對不會驚喜得張皇失措;第三,他要葉紅自己去認臉盆裏的字兒,盡管自己是隻饞嘴貓,但嘴巴卻抹得幹幹淨淨。葉紅流淚扭頭就走,他一點也不慌,不像那些情場蠢物,去叫、去攔、去追、去解釋、去獻媚。當葉紅的背影在他的視線消失時,他兩拳緊握,仰天喊了一聲:“天助我也!”

不要小看郭埔,此時他已是中共地下黨的交通員,沒有秘密傳遞消息的經驗,就破譯不了葉小童留下的那張條子。

按黨內規定,當了交通員,是不可拋頭露麵的,切戒鋒芒畢露。郭埔這人是小知識分子,在這樣的邊遠山區,完全稱得上秀才,難免恃才傲物。才華橫溢而又鋒芒畢露,乃地下交通員之大忌。國民黨的血腥鎮壓,使邊遠山區一樣籠罩在白色恐怖之下。山區的黨組織一樣轉入地下,鬥爭形勢犬牙交錯。地下黨組織對郭埔的表現甚感憂慮,後來證實郭埔果然上了敵人的黑名單。地下區委書記老陳受古大存委托,找郭埔談話,批評他違反地下黨交通員的紀律,過於拋頭露麵,不善於隱蔽自己,暴露了目標,上了敵人的黑名單,黨組織責令郭埔反省檢討。郭埔無奈,寫了一份書麵檢討。在黨組織收到郭埔的書麵檢討後,立即采取措施,把他連夜護送出村。一個月後,郭埔在大浦三江口地下交通站任我黨地下交通員,接送出入於粵、閩、贛的同誌。

據說,周恩來、王明、蘇聯顧問,都曾在這個交通站出入。原來交通站的交通員,組織紀律性極強,人也機靈,就是文化水平不高。黨組織考慮到出入該交通站的都是中央顯要的負責同誌,郭埔有文化,又會幾句應酬的英語,是三江口交通站負責人,曾把郭埔列為考察對象。但也不無擔心郭埔的性格與為人。以及他平時的表現,黨組織早有領教,在派郭埔到三江口任交通員前,曾與他作過一次長時間的談話,之後,又選擇了另外一個交通點,護送中央蘇區的高級幹部出入。這之後三江口名為一級交通站,實際上並沒有高級幹部出入,名不副實,黨組織有意在郭埔麵前虛晃了一槍。

無論如何,郭埔正麵臨著第一場人生考驗。

這虛晃一槍,郭埔知道不知道呢?須知,郭埔是個聰明人。對此,他表麵若無其事,內心卻十分委屈,盡管有時他也想到入黨時的誓詞,但對功名利祿看得很重的才子,常有懷才不遇的歎息!天,事事都要請示,樣樣都講紀律,黨的要求簡直束縛,甚至窒息了他的才華。他視教師為自由職業者,自由職業為何偏偏往鐵一樣的組織裏麵靠?這是不是一個誤區?他對自己的選擇產生了疑問,但他尚不知道,這種想法正是一個絕對危險的信號。

他把葉紅從紫金山區接來,家就安在離交通站不及一箭之遙的荒屋裏。經過一番收拾,再用石灰在牆壁上塗抹一番,窗格子裏鑲上幾塊花玻璃,屋子立即明亮起來。在鋪板床上鋪整齊漿洗得十分幹淨的被墊。整潔、明亮、幹爽的房間簡直像舞台布景。新為人婦的葉紅幹脆利爽的手藝,果然在郭埔麵前大顯身手。

花開二度,葉紅又重新撿回失去的愛。葉小童與郭埔兩相比較,似乎後麵的蜜罐子更為濃烈。其實,這是葉紅的一個錯覺,她愛葉小童時,心裏隱伏著一種爆發力,是葉紅愛葉小童愛得深呢?還是葉小童愛葉紅愛得狠?可惜人世間沒有能分出愛情斤兩的一杆秤。遺憾的是,時間匆匆,蜜月沒度完葉小童就參加了東征軍。即使美滿、輝煌、甜蜜也隻是曇花一現。一曲情歌唱出來,還沒來得及品味,便曲終人散,縱有山盟海誓,雖刻骨卻未銘心。郭埔不同,他對女人可說是了如指掌,你想一件事,不用說出來他已猜個八九不離十。

年輕的寡婦,一直把郭埔視為“心理醫生”,他對女人的心靈創傷的治療,根本不用手術刀,而是用情感豐富至極致的語言,撫平女人的傷口。他實施的不是“無痛療法”,卻極似在玩弄魔術,治療中,你會產生難於言喻的快感,那快感如男女交媾,痛苦化成愉悅,麻木化成興奮,有如騰雲駕霧,有如飄飄欲仙。結婚後,郭埔白天忙,黑夜忙,上課,演講,開會,送信,聯絡,傳令,百分之百的精力都投進工作裏,等半夜回來,葉紅都以為他會成為一段木頭,一躺下來就像豬飽餐之後呼呼嚕嚕睡覺,但偏偏讓葉紅看到的是另外一種情況。他走進廚房,在如豆的燈盞微光下,揭開鍋蓋。鍋裏溫著一碗飯,幾塊蘿卜幹,小半碗青菜。三扒兩口,狼吞虎咽,一頓晚飯就解決了。再打一桶涼水洗個澡,換上幹爽的衣服,裏一套,外一套,一天的塵埃,一天的勞累困頓也給冰涼的冷水洗滌得幹幹淨淨。坐於廳堂的小凳上,撮點烤煙絲,卷成喇叭筒,深深抽一口,緩緩吐出來,雲繚霧繞。嗨,人生得意在此刻,想一想,這一刻過得多麼充實。

進房,上床,他絕對輕手輕腳。坐於床上。他才在如豆的燈影下,側身端詳佯裝熟睡的葉紅,嘬起嘴唇,輕輕吻葉紅美麗的臉頰。

“回來了?”葉紅閉著眼睛問。其實,她一夜都沒合眼。

“回來了!”他輕聲回應。

“鍋裏的飯也許涼了。”

“不涼,正合適。”郭埔望著妻子,依然欣喜地說。

葉紅側著身子,說:“說是教書先生,其實吃的是農家飯。唉,隻怨教書先生窮啊!”

“青菜豆腐最營養,山珍海味壞肚腸,隻要我們感情和順。粗茶淡飯足矣!”郭埔寬慰著妻子。

“唉,什麼青菜豆腐最營養,若不是逢年過節,我們連豆腐都吃不上。”

“等革命成功了,全國人民都能吃上豆腐炆豬肉。”說到這裏,郭埔的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

“唉!”緊接著是一聲歎息,葉紅本想說,“北伐已經報銷了我的心上人。”一想,這句話在這場合上,一萬個說不得,便改口說:“郭埔,你經常走路,又不打手電筒,我真怕你出什麼事兒,我真怕……”

“怕什麼?”

“怕你沒手電,一不小心,從山邊小路上滾下崖去!”

“傻姑娘!”他用手輕輕捏葉紅的臉,見她眼淚都滾到腮幫子上,好不難過,“你想想,這也傷心,那也受怕,生活就沒甚樂趣了。飯你說是不是好東西?吃飯應該算是最平安的,但你沒個限量,它也會撐破肚子。是不是?”

她旋即把蓋著的被子蹬開,坐起來,兩拳在郭埔的身上亂捶:“你就會作踐我,拿道理來搪塞我。革命,革命……”她本想說:“革命已把我第一個心上人革死在賀勝橋。”但她知道這話絕對不能說。

郭埔一邊閃閃身子,一邊訥訥地說:“對,革命革命,窮人翻身靠革命,國家富強的出路靠革命。當然,革命有時要流血,有時要掉腦袋……”

葉紅害怕,捂住郭埔的嘴:“你別往下說好不好?我害怕血,害怕……”她驚恐地投進男人的懷裏。

男人也緊緊摟抱袒露乳房的葉紅,此時雙方都被對方勻稱的曲線和健美的胴體所吸引。

夜之寧靜,是一艘載情侶駛向極樂園玩耍的夜航船。情侶們再沒有白天煩囂喧嘩的幹擾,各自都墜入愛河中,得到了情欲上的滿足。從任何角度切入,這對伴侶完全可以稱得上金童玉女。青春熱血澎湃時,交媾被視為人生第一位。外麵複雜的世界全被遺忘,歡樂和愉悅被推到頂峰,雖然也有呻吟與歎息,但隻是醉生夢死的感慨與眷戀,人不可以,特別是青春男女不可沒有情欲的刺激和滿足,但絕不允許長醉不醒。當然,這個“度”要雙方掌握,長醉不醒,小可損身體,消磨意誌,大可以辱國喪誌,丟失江山,但願此警語對誰都多餘。

葉紅最大的擔憂是郭埔像葉小童一樣,撒手離開她。葉小童的不幸,使她對郭埔從事的工作有著深深的擔憂。

“你會離開我嗎?”她在半睡半醒時問他。

“不。”他連連搖頭。

“你革命,我決不攔阻,但任務完成後,就立即回到我身邊來。”

“那還用說。”

“你困了,就睡在我身邊,我不打擾你。”

“不!”他搖搖頭。

“為什麼?辦不到?”

“我不會困,在你麵前三天三夜也不會困。”

“怎麼不困?牛馬也困啊!老虎也打瞌睡。我不相信!”她把頭亂搖。

“我悄悄睡在你身旁,仔細端詳你,看一個鍾頭,看到天亮你起床!”

“傻仔!”她笑了,“脫得精光了和畜生何異?隻是為了圖個睡覺舒服。小時,我聽我奶奶說,看光身子的女人會生赤目病。男的會損聰慧。所以,男人上床,一定要吹燈。”

“你不喜歡看?”他用手指撩撥女人的動情區。

女人語塞,含笑而不語。

“說老實話呀!”他又用手再一次撩撥女人的另一個動情區。

女人用被子捂住臉,但笑聲依然像一串門鈴。

“你沒看過我?”

“看過!”

“你沒看過葉小童?”

女人說:“你扯天南地北了。”摸摸男人汗水未幹的臂膀,把話題扯開,“看你,還汗水淋身呢!快把內衣穿上,免得受涼。”她一邊說,一邊從席子上摸出剛才男人穿的衣服,像母親疼愛孩子一樣幫他穿上。

他緊緊抱住幫他穿衣服的女人,喃喃地說:“我的心,伏下,龍在上……”

唉,小兩口新婚,纏綿不絕,那私房話像另一種語言,沒有邏輯,沒有理性,隻有靠兩顆心的交融去心領神會。圈子外的人,可將此視為外星人的語言。偌大的世界,隻有這種語言是說給一個人聽的。

葉紅愛郭埔愛得非常狂熱,仿佛在葉小童身上失去的都能從郭埔身上撈回來。她不知道長眠於汀泗橋鬆林的葉小童這時正挽著旁邊墓穴裏的老袁,躑躅徘徊在冷月清光的汀泗橋邊。國共分裂了,沒人上香祭掃,墳堆長滿芳草,孤獨的英靈正在月光下歎息思鄉,輕輕給老袁講述“莊子扇墳”的故事。

總之,不管誰議論,天人共知,葉紅第二次結婚獲得了令人羨慕的美滿良緣。搬到大埔交通站後,形式變得更複雜尖銳。郭埔的交通站,上級一樣很少派任務,郭埔究其原因,已猜個七八分,知道組織上對自己有幾分不放心,幸好有新婚妻子住在離交通站不遠的村子裏,自然男歡女愛,經常形影不離。郭埔還買了旗袍,高跟鞋,發夾,把葉紅打扮得漂漂亮亮,像洋小姐,豪門的少奶奶那般漂亮。為了討郭埔喜歡,葉紅對郭埔幾乎言聽計從。旗袍和高跟鞋都是城裏女人的時髦風尚,但對鄉村姑娘卻是受洋罪。旗袍窄體窄腰,穿在身上簡直活受罪,高跟鞋更慘過驃馬釘鐵掌。穿上旗袍和高跟鞋,走起路來便自然扭屁股扭腰,花枝招展,而鄉下人對此則惡心不已。盡管如此,葉紅對郭埔的擺弄卻能逆來順受。

郭埔這些招數和心態都躲不過組織的眼睛,於是便派了幾位稍有文化的同誌到交通站,任務是幫助葉紅,希望通過灌輸革命道理,能使葉紅在對待郭埔的問題上,立場更加堅定。組織上的這一舉動,更引起了郭埔的猜疑。但也隻是猜疑罷了,想自己平時並沒有什麼過失使組織產生懷疑,然而對於上級的來人,郭埔還是難以言說。但是,表麵上還是對組織的培養感恩戴德。

那幾位同誌,一個叫許梅,一個叫許蘭,一個叫許菊,一個叫許竹。葉紅聽了她們的介紹,以為是四姐妹。

“你們是不是四姐妹?”

“不是,我們是從四個村子嫁到茶樹村來的。”

“太巧了,難怪你們在一塊的時候都叫同誌。”

“我們來幫助你學文化,認字,幫你提高覺悟。將來參加組織,我們就真正成為同誌了。”此話是年紀較大的許梅說的。

在一旁的郭埔默不做聲,他感到好笑,自從蔣介石發動“四一二”屠殺後,共產黨從公開轉入地下,名字全都化名了。他當然知道那並不是她們的真名。

文化課由許梅上第一課。她在黑板上寫上“革命”兩個大楷書,問葉紅:“葉紅,你認得這兩個字嗎?”

“革——命。”葉紅認出來了。

“對。你真行。我還沒教你就認出來了。革命這兩字,我來告訴你,推翻清朝,護法討袁,東征北伐,南昌起義,秋收起義,反蔣介石圍剿,海陸豐農民運動,都是革命。革命不是一個人的事,也不是革命黨的事,你看,‘革’字上麵廿一,下麵一個十,中間一個口,造字的祖先就把革字組成得很複雜。‘命’字呢?拆開來是‘人一口腳’,反過來讀是‘人一口’,或者是‘人一叩’。人從娘胎裏出來,就是一條命,人一口。現在鬧革命,你看多可怕,流血犧牲,掉腦袋,你說艱難不艱難。但是,為了打倒列強,討伐賣國賊,使中國富強,我們準備付出代價,不惜拋頭顱,灑熱血,獻出自己的生命。葉紅,我許梅就是這樣理解革命的。你是否談談你對革命一詞的理解?”

葉紅說:“許梅姐,你是來教我認字的,卻教我這許多革命道理。我以前的愛人,參加了東征北伐,後來在攻打賀勝橋時犧牲了。現在的愛人郭埔,白天教書,夜晚就秘密給共產黨辦事。所以,我也要參加革命。我這樣請求你,不知你同意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