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省輝說話有些調皮，他對藝術的感覺雖不如韓輝，但也一樣常在經典作品中情癡神往。
大野下結論地說：“我可以預言，中國的藝術市場不久將從藝術地平線崛起。否則，文明古國也就不成其文明古國。”
韓輝附和著說：“所以，我必須在黎明前著手，聯係好一批畫家，否則，就貽誤戰機了。”
省輝問：“大海撈針，共和國九百六十萬平方公裏的大地上，可提供作品給你的畫家有幾個你認識？你能要到一本花名冊嗎？”
“能！”韓輝非常果斷地回答。
“能？”大野和省輝不約而同驚奇地問。
“是的！”韓輝打開皮箱，取出一本精美的書放到他們麵前，“你們看！”
省輝捧起那本書，讀出聲來：“中國當代美術家辭典。”然後以驚訝的眼神環視大野。
大野嘖嘖稱奇，誇韓輝說：“韓輝看來要立誌做個儒商了。可是，你剛才說，你把目光投向未成名的年輕人，能上辭典者，成就和身份都不低啊！”
韓輝說：“新加坡國立大學藝術係的任教授，新加坡幾間報紙，都和中國畫家有過廣泛的聯係，他們的美術界朋友有不少是中青年畫家，他們都給了我一份花名冊。再說，上辭典的美術家，都有出生年月，我想找的對象已列好方陣，等候我請將或點將了。”
省輝連連點頭，但他又問：“韓輝，你有多少資本？”
“二百萬坡幣吧，哥哥，是否幫我一把，借給我一百萬資金？”韓輝說。
“這事以後再說吧。我的資金，因為投資項目多，隻能集中，不能分散。再說，我也是向銀行貸款。”
大野說：“我支持你一百萬港元。隻要你需要，提前五天通知我。”
韓輝說：“謝謝兩位的好意。其實，買藝術品也可以小本經營。我要了某藝術家的畫，先付一部分資金，其他等作品出售後再給。有的畫家，還可以代賣形式簽約，我隻收手續費。”
大野歎息：“這個印度血統的中國人，哪裏來猶太人的經營頭腦？他真把這宗生意想得天衣無縫。”
省輝也歎道：“看來，我在中國的企業成功了也不能用韓輝管理了。”
“為什麼不能？”韓輝瞪大眼問省輝，“我一直是新科電子公司駐香港代表，我什麼時候耽誤了你的生意？”
省輝說：“不影響我的生意，那會影響你的生意！”
“雙方都不影響。”韓輝說，“我趁出差機會，或業務開展前，或業務完成後，把對象請來，喝個早茶，或喝個晚茶，叫他們把作品帶來，自己報價。價格不合理，代銷。許多畫家一聽說是代銷，就知道報價高了，立即調整價格。和文人打交道，不像商業談判，馬拉鬆式，沒完沒了。今天一頓飯，我請你；明天一頓飯，你請我。說是飯桌談，屁話。剛剛草簽的意向書，明天見麵全推翻了。啊哈！他們是名譽上的法人，事實上，真的法人在大陸，在A城，就是那些地方官員。和畫家簽約，你可以大膽地請官員。他們會變得很謙虛，說我不懂啊，我是外行啊，說那些靠筆吃飯的人全是‘個體戶’，一個人的腦袋就是一間工廠，弄不好就會一頂‘橫加幹涉’的帽子扣過來。這種買賣，就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真是自由極了。”
大野和省輝都聽得哈哈大笑。這韓輝，也不知從哪裏弄來這種材料，隨便瞎編一通，親身經曆現身說法，笑神就從他嘴邊溜出來。
省輝問：“韓輝，看來你早就有‘前科’，在文化人身上做過買賣的啦！”
“不多，隻幹過三兩回。”韓輝說。
大野驚奇地問：“你回大陸幾趟啦？”
韓輝答：“去過三趟。一趟請畫家旅遊來香港談，兩趟在深圳貝嶺新華社香港深圳辦事處談。說明我堂堂正正，沒有隱蔽進行吧。深圳文化界人士幾乎異口同聲讚好。”
大野和省輝更是目瞪口呆。
省輝說：“韓輝，你這是重要的商業情報啊，天機不可泄也。”
韓輝說：“閣下放心，說出來也不是誰都肯相信。今天，參與文化市場投資的人實在太少，例如我家敝兄省輝就對文化投資不屑一顧。如果多一點人參與文化市場投資，我才求之不得呢！還有什麼泄露天機的事？”
省輝說：“我決定參股你幹不幹？”
大野附和：“我也參股，如何？”
韓輝說：“我第一次回中國時，大野還在中國，名字叫袁和平。處境很壞，是他叫我到倉庫、垃圾堆裏找文化遺產，其實是搶救文化遺產。從此，我才確立投資文化市場的決心。無疑，大野兄是我這輩子事業的啟蒙老師，我當然同意。但是，省輝的參股，我要考慮，大野也要考慮。你對文化市場投資轉了個九十度大彎，甚至是一百八十度，一旦市場不景氣，你會反悔的。”
省輝聽得不是滋味，對大野說：“大野兄，韓輝把繡球拋給你啦，這真是，遠親不如近鄰，兄弟不如朋友啊！”
韓輝點頭說：“省輝說得對極了，這真是商場如戰場，刀槍不認親。”
大野說：“省輝，你也不要把話說得酸溜溜，韓輝是一個很有思想的人，一個難得的商業人才。在百廢待興的中國，誰能把眼光投向這商業死角——文化市場？他敢填補這項空白，實在是了不起的真知灼見。比較起來，我在中國的時間比韓輝長得多，我卻沒有這見解。可見，韓輝對中國文化曆史的一份強烈的愛心，他對文化市場前途的看好絕非空穴來風。”
大野一席話，對省輝有很大的觸動，作為新加坡新一代華僑企業家，省輝無疑是務實派。七十年代末，省輝才投入電子業。現在，他的獨資公司，參股公司已遍布東南亞和香港。韓輝如果重複走這一條路，恐怕難以逾越，了不起是省輝的大夥計或某一地區省輝的代理人。聰明的韓輝以哥哥的新科電子為依托，然後摸著石頭過河了解藝術市場的急流。
省輝突然問道：“韓輝，你對我的新科電子在中國拓展業務有什麼好點子？不要光談你的藝術市場。”
韓輝說：“A城對你辦電子廠不會很感興趣，但也會很客氣表示歡迎。”
“這話從何談起？”省輝問道。
韓輝說：“A城現在還處在珠江三角洲改革開放初期，需要大量勞動密集型的企業。一、掌握這樣的技術容易；二、可以解決更多人就業。電子廠說不定連技術工都要到別的地方招聘，能解決多少人就業？”
“對呀！”大野以拳頭擊自己的巴掌，“還是韓輝想得周全。”
省輝對大野說：“按韓輝的說法，投資煙廠肯定受地方官員的歡迎囉！”
韓輝說：“那當然囉。煙廠稅收高，稅利無疑在A城占第一位。誰不歡迎？”
省輝歎了一口氣，喃喃自語：“哎，這韓輝呀韓輝，什麼事一過他的腦子就出現了問號。”他問韓輝，“按你說，這廠能辦嗎？”
“能辦。”韓輝果斷回答。
“為什麼？”省輝不解，“大野，你這個在中國長大的日本人說一說。”
大野有意讓韓輝回答，便說：“我回答沒有用，他是新科公司將來駐A城的代表。”
韓輝說：“這問題就蠢得多了。高科技的項目，國家提倡，而且有優惠政策。地方官員還不至於刁難和反對。從前景來看，將來A城同樣要多引進高科技項目。這就是新科電子公司在中國建廠的可行性和光明前景。”
“唉！”省輝歎道，“你這個人，剛才將船駛進險灘，忽然又風平浪靜，柳暗花明。行呀，中國建廠的事你全盤負責，我支持一百萬坡幣籌建文化市場。”
韓輝閃電般親了省輝的麵頰：“好漂亮的哥哥！”他轉臉告訴大野，“大野兄，你知道省輝差點評上新加坡某年十大美男子嗎？”
大野說：“按省輝的條件，應該評上，怎麼差點評上呢？”
省輝用力捉住大野一隻手：“韓輝，這事是你挑釁惹起來的，不管出我的洋相還是揭你的短，你都得在大野麵前馬上從實招來。”
韓輝說：“省輝，你鬆開手，恭敬不如從命。”
這事過去好多年了。有次好幾個企業和一家晚報、電台登啟事評選美男子。惡作劇的韓輝便背著省輝，拿省輝的若幹近照填表報名。經過幾輪篩選後，報紙將五輪候選名單登出來了。省輝的副總經理看到有省輝的名字，琢磨了半天，心想，省輝應該算是個相當標準的美男子，便壯著膽子去問省輝。恰巧這時也有幾個朋友打電話來詢問。聽了副總經理的谘詢後，省輝說：“不錯，那候選名單有我的名字。但我知道是誰搗的鬼，我會毫不客氣給他身背一刀。”副總經理不知底細，也不敢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