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人麵桃花(3 / 3)

開始看到虎妹鑽到辦公桌底下替自己擦皮鞋,甲總也感到不自在,生怕這就是虎妹實施他父親的美人計,後來一聽虎妹解釋,才覺得自己疑神疑鬼,你看,虎妹說得多麼有見解:哪怕一片菜葉子沾到甲總皮鞋上,都會影響韓江公司的形象。集團公司轄下幾千員工,難得虎妹這樣一個有心人。韓江公司就是一個小社會,能少得了這樣一個有心人嗎?他以感激的眼光打量了一下漂亮的姑娘,如中秋皓月的靚麗臉孔,讓人聯想到韓江下遊渺茫無邊的潮汕平原,或是晴空下波光粼粼的海麵,哪裏會有地雷和陷阱?

“領過工資沒有?”

“領了一個半月的工資。”

“大家對你好嗎?”

“好。”

“財務部長呢?”

老甲以為虎妹會就此說三道四,出人意料的是她一樣不緊不慢地回答:“很好。”

“來,派給你一個‘利是’。老甲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早就預備好的紅紙袋。

虎妹接過來,一鞠躬:“感謝!”

兩個人的對話非常得體,並不出軌。虎妹第一次在總公司感覺到風和日麗的春之晨。

過了兩天,虎妹又進來了,也是不打招呼,把衣架上的料子西裝用靜電刷刷去衣服上的塵泥。

“虎妹,你又在幹什麼?”老甲頭沒抬,在審閱一份合同。

“我用靜電刷刷去你西裝上的塵泥。”她隻是盯著衣架上的西裝,也不和老甲打照麵。

“你是不是感到我穿的衣服不幹淨會影響韓江公司的形象?”

“當然,當然影響。你看,現在幹淨多了。”虎妹一本正經地回答。

老甲離開辦公桌,跑上去摟住她:“虎妹,我給你指條路子走。”

“為什麼?”剛剛被甲總輕吻的虎妹把嘴唇挪開,仰起頭問甲總,光彩的臉上布滿了愁雲。

“你去承包旅館旅業。”

“我行嗎?”

“按公司規定一年上交六十萬元。這定額本來留有餘地。現在,旅業部負責人老侯醉心房地產,想跳槽,你去剛好。”

“我剛從學校出來,能完成任務嗎?”她一臉疑竇,摸不透甲總悶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行的,行的,你依靠旅業部的財務老丘,這人在公社當了二十年財務,極有經驗,我用高薪把他聘下來,他人在旅業部,工資卻仍然在總公司。”這本來是集團公司的機密,老甲卻把它告訴虎妹了。

“萬一虧損呢?我和我爸爸都挑不起這擔子。”

這個虎妹,人多精明。誰想設圈套套住她,絕不容易。

“賺了,歸你;賠了,歸我。我給你結賬。”

“真的?”

“真的?”

“不騙我。”

“騙你幹嗎?騙你是狗,是豬!”不步步緊逼,正像一些人點到為止,這句話甲總肯拋出來嗎?

“好人!”虎妹熱淚盈眶,緊緊摟住甲總,把臉埋在顏色非常清淡的皮爾卡丹襯衣裏,果然,她聽到老甲怦怦的心跳。

他用雙手捧起虎妹那漂亮的臉。兩個人嘴唇粘合在一起,她像蛇一樣把尖尖的長長的紅舌頭伸進老甲嘴巴裏。想一想,有哪個女人能輕而易舉地就把舌頭伸進老甲嘴巴裏?這裏既有寶藏,卻又險象環生。她默默地想阿裏巴巴把寶庫的鑰匙給她了,她真想念:芝麻開門。

這不是老甲的本領,是孔方兄、鈔票起作用。

這也不是虎妹手段老辣,而是天生麗質,她太漂亮了。

在這風塵世界,金錢和美女常常化解家屬之間的仇恨,締結城下之聯盟。本來就不安分的社會,卻給這個妖孽與狐狸搞得那些善良的老實人心裏更加惶惶不安。

從此,虎妹的影子在老甲靈魂中再也拂之不去。白天辦公,總希望虎妹的影子出現,晚上睡覺,想見虎妹的心願更加強烈。如果睡覺時在夢裏見不到虎妹,他就歎息這晚睡眠質量不高。為什麼說虎妹這樣的美女是狐狸妖精呢?就是因為你一迷她時靈魂容易出竅。

帶著幾分擔心與恐懼,老甲把調虎妹承包旅業的意見提到總經理辦公會議上。

“大家看看,我這意見有什麼不妥?”把提案拋出來後,老甲有點膽怯地說。足見,他對自己這意見沒多大把握。

“我同意!”財務部長第一個發言,“這虎妹,不要再留在總公司了。”

“我們讚成李芬的意見!”

真想不到老甲最為棘手的提案就這樣順利通過了。老甲輕輕歎了一口氣,對自己說:“阿彌陀佛,財務部長居然第一個讚同,真想不到。”

李芬說:“旅業部的定額一定要保證,一分都不能少。要履行合同條款,當領導的尤其不能馬馬虎虎。”

老甲點頭說:“這自然,當然不能缺少履行合同的手續。另外,定額也是不能缺少的。”

以李芬論,把虎妹攆出總公司自然算是鬥爭的勝利,否則,對虎妹承包旅業部她就不會帶頭讚成。她說:“虎妹承包以什麼作保?”

“地,她父親在A城有好多宅基地。羅局長幹嗎會犯錯誤呢?他買太多的宅基地了。”老甲替虎妹作保。

李芬說:“羅局長的宅基地,可以作保嗎?聽說政府要收回。”

老甲趕緊說:“可以作保的。我聽說他的宅基地政府不想收。”

一個說可以拿宅基地作保,一個說不能拿宅基地作保,這意見可謂針鋒相對,而且又是總公司的兩個頭頭。看來,隻好付諸表決了。

老甲怕這樣表決通不過,急忙說:“行,我替她作保,應該是沒有問題的了。”

誰知在座人嘩然。

“你不是她的親戚,為什麼要你替她作保呢?”

“你父親李晴是她父親逼死的。”

“李芬的父親李中因為你母親在醫院裏生你難產,要求羅局長放你父親去醫院簽字剖腹,就定他立場不穩,解除了他的農會主席職務。”

“羅局長不是人!”

“羅局長迫害了多少人?”

“……”

“好啦好啦!”老甲不耐煩說,“這些都是檔案上的材料,恩恩怨怨何時了?再說,這也不是虎妹的責任。總之,我作保就是啦!現在立即付諸表決。”

由甲總作保,這事兒還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呢。這事付諸表決,當然順利通過。

為裝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自把虎妹調到酒店後,老甲一次也沒去看她。可是,越是不見麵,越是無處不在。有一段時間,老甲幾乎一閉上眼睛,虎妹俊俏的臉孔就出現了。他知道,這是自己炮製苦酒,再難咽也得咽下去。在愛情領域,單相思是魔鬼給人類癡情漢子設置的陷阱。

有幾回李芬來談工作,她有意挑起來問:“喂,你最近沒有去見虎妹?”

“沒有。”每聽到李芬問虎妹,老甲都從抽屜裏拿把小梳子掠頭發。

“你沒有給她通電話?”

“沒有。”

“虎妹的合同是甲總作保的呀!”

老甲想,這是李芬到陣前來挑戰。那好,把免戰牌掛起來:“是我作的保呀,沒錯。”

“吃後悔藥了?”

“不,我從不吃後悔藥。”

“我從不相信虎妹能搞好旅業承包。”

“我相信。”

老甲和李芬在一塊的時候,最好不談虎妹。否則,一場冷戰總是難以避免。至於其他副老總,知道這是巴以和談,打打談談,談談打打,無非是吵吵鬧鬧,雞飛蛋打,槍聲不斷,都不願意卷進這是非的漩渦。而虎妹,則是正兒八經挑起了旅業承包的責任。例如,精簡行政人員,充實服務第一線,領導親自挖掘客源。例如,各部門專業會議,六折優待。一下就把十二月和明年一月的客房全部訂滿。這一淩厲的攻勢,是A城旅業曆史上從未有過的奇跡。但虎妹誌不在此,她是要把甲總整個兒擄掠過來。這種社會,特別是父親是被開除的老公安局長,他的女兒,不但要有淩雲壯誌,更為需要的是要有一個能幹的丈夫,一個可靠、忠實、貼心的依傍。於是,她便有了勇氣、決心、謀略、步驟。

有天晚上,都快午夜了,老甲忽然接到虎妹的電話:“甲總……”

“你在哪裏?”問得很倉促,連喘氣都聽到了。

“除了酒店,我能去哪裏呢?”

老甲埋怨自己,怎麼問得這樣沒有水平?“酒店,哪號房間?”

“經理室。”

“有什麼要事嗎?”

“我想,我想,我想跳槽。”

“什麼,什麼?你再說一遍。”

“我想跳槽。”

“是我對你不好嗎?”

“不是。”

“承包定額太高嗎?”

“不是。”

“那是什麼原因?”

“我在韓江集團呆不下去了。”

“為什麼?”

“我當麵對你說。”

“好,好,你就在經理室等我。”

何等傲氣,何等聰慧的老甲?似乎她略施小計就著急得跳起來。

叭叭!十分鍾後,老甲駕駛的掛公安牌的皇冠車開到韓江酒店停車場。他走進電梯,按了“8”字瞬間,電梯便直上八樓。

老甲在808門前躊躇了一下,便拿出一把萬能鎖,打開了房門。

“你,甲總。”

老甲看見虎妹穿著粉紅色透明的芭蕾舞衣,乳罩、三角褲和白色的肌膚全在老甲眼前曝光。

“虎妹,你在幹什麼?”

“跳舞,跳芭蕾舞。”

“哦,我明白了,原來你想到A城文工團去。”

“不,不!”虎妹一個勁兒地搖頭,“我想組織一支時裝表演隊,必要時,我也去獻醜,跳睡美人。”

老甲聽了,興奮不已,說:“有你的籌劃,酒店和餐飲何愁不發展?”

“可是,有人把我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恨得我要死!”

“誰,誰?”老甲一連問了幾聲。

“還要我說話嗎?集團公司的一切,你心裏沒有數?”

“我確實不知道。”老甲也許對如此敏感的問題故裝不知道,大智若愚。

“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集團公司有幾個有權力的人呀?嗚嗚!”她委屈地哭了,而且,越哭越傷心。老甲走近她時,她就順勢伏倒在老甲懷裏。

“仰起臉來!”老甲用一隻手捧起虎妹的頭,一手掏出手絹幫她擦淚。

“你承包酒店的事,總經理辦公會議通過了,誰還敢說三道四?”

虎妹說:“估量她隻能迫害我,殺我她沒膽量!”虎妹把臉仰起來,一隻手攥緊拳頭。女人的護身符大不了是一哭一鬧,一軟一硬,軟硬兼施,君且不要小看它,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看慣了屍橫遍野的宿將,常常也在女人眼淚中化成一團廢鋼渣。確實,在女人的淚水麵前,不會出現金戈鐵馬的英雄漢。

“虎妹,你是不是把透明的舞衣換了。”

“為什麼?”

“我怕有人進來不方便。”

“你怕什麼?再說,誰敢隨便闖進經理室?”

“這我就放心了。”

“不,不,你害怕,你害怕她!”虎妹已投身老甲懷抱。

“我為什麼怕她?“老甲的手已耐不住伸進虎妹的乳罩,而且,他觸到手感非常特別的葵花子——乳嘴。

“她想牽製你。”虎妹說。

“我不願意啊!”

“為什麼?”

“我愛年輕,我愛漂亮,我愛聰明,我愛能幹。”

天機不可泄,一泄天機,問題就複雜了。

“甲總,我問你一些事,你如實告訴我好嗎?”

老甲捧著虎妹聰慧俏麗的臉說:“可以。”

“我年輕嗎?”

“十分年輕。”

“我漂亮嗎?”

“十分漂亮。”

“我聰明嗎?”

“十分聰明。”

“我有工作能力嗎?”這點她不敢說自己能幹,故意說得謙虛一點。

“我希望永生永世侍奉你。”虎妹仰起來的臉有如虔誠的宗教徒。

老甲撫摸著她的臉,小聲小氣地回答她:“現在還不是時候。”然後轉身走出了房間。虎妹懊喪地坐在床上,眼巴巴地看著老甲離去。

郎才女貌,一對有思想的生命的蠕動、繁衍。

這個時代,美人計已成了一個陳舊過時的話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