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邊歎道:“教育後人,莫過於進士第了。進士第濃縮了客家人百年興衰史。我們市委將進士第列為文物保護單位。”
天送要留田邊吃飯。田邊說:“吃飯就莫勉強了,我和韓輝想到街上走走。”
天送說:“既然如此,我就不強留了。”
他們去了最繁華熱鬧的烏節街,又親自去文化中心看韓輝的美術陳列鋪麵。可惜尚未開張。
韓輝問:“印象如何?”
田邊說:“你把中國青年美術家的作品推向世界,鋪位又是黃金鋪,烏節街又是新加坡第一街,銀行、珠寶鋪、高級百貨公司,一間接一間,極像香港的中環。”
韓輝笑嗬嗬地連連答話:“過獎了。我還沒裝修好,等將來開張,請你主持剪彩。”
韓輝又請田邊到牛車水。招徠生意人,都南腔北調講中國話。
田邊看低矮店宇和排檔式的擺賣,極像香港深水涉,便說:“我仿佛回到了中國。”
韓輝解釋說:“新加坡大建設時,政府留下牛車水這條街景,不建高樓,內新外舊,不僅使中國人知道前輩涉足的地方,也使後人知道新加坡建設怎樣來之不易。”
田邊說:“舊城改造,新加坡這經驗十分值得借鑒。就像A城,包括老城改造,大堤建設,年輕人以為A城從盤古開天地就是這樣子。為什麼不可以想些法子教育後人呢?新加坡政府不就動了腦子嗎?”
這時,旁邊幾個大排檔攤主一齊擁上來兜售生意。
“老鄉,有五華釀豆腐。”這是客家人。
“老鄉,嚐一嚐鴨母浮沉。”這甜品隻有潮汕盛名。
“有新興街炒果和爽爽牛肉丸。”這是汕頭人。
“老鄉,吃果蒸粽。金糯裹豆沙哩!”這是肇慶人。
“我想吃一碗羊肉麵饃。”田邊對來招徠的排檔主人說。
“有,有,有!在那邊。”攤主用手一指,西北邊角大排檔就有拉拉麵,刀削麵和羊肉麵饃的招牌。這一個角落大概是東北西北人經營的攤檔。田邊走上前去,問韓輝吃不吃。韓輝一個勁兒搖頭。田邊就蹲在附近,吃了一碗保持西北風味的羊肉麵饃,然後又在牛車水短短的街道上溜了一圈。其實,多是經營中藥材和雜貨店,有的還穿長布衫,十足中國風情。但在牛車水經營小商業的,客家人和潮州人又占了一大半。
回到旅店時,田邊感慨地說:“客家人從北方遷到中國南方,為了生存,又向海外拓展。其實,新加坡的華族甚至整個馬來半島,整個東南亞的華人,華族人,不管東南西北,在當地都是客家人,我起個新名詞——叫大寫的客家人。對不對?”
晚上,陳氏夫婦和韓輝用車子將田邊拉到一個海鮮舫吃海鮮。晚飯很豐盛,都是新鮮的魚蝦蟹。天送說:“這裏的魚蝦海鮮全都是來自印尼。”
“為什麼?”田邊瞪眼問道,“周圍都是海域的新加坡,為什麼海鮮也從印尼運來?”
天送笑著說:“新加坡隨著工業迅速發展,已沒有漁民了。漁民把漁船賣了,上岸當了工人。”
“啊!”田邊點點頭,若有所思。心想,假如印尼工業也發展了呢?印尼人也不下海打魚,這可怎麼辦?
對麵就是馬來西亞的柔佛,是馬來西亞南邊的大城市。新加坡人喝的水,就是從柔佛跨海管道送來,經過新加坡加工,再返售一部分給柔佛。
夜景降臨,柔佛的燈光早就臨候下山的太陽。一江之隔,便是另外一個國家。吃著印尼運來的海鮮,眺望對岸的柔佛,田邊思緒萬千,他突然想到一個極為荒誕的問題,如果中國工業發展了,中國農民也洗腳上田,把地全都賣了或任它荒蕪了,糧食全靠外國運來,中國將怎麼辦?那將是個什麼情景?再一次南遷可能嗎?恐怕不再有客家人一說了吧。
一個非常睿智聰明的領導幹部,有時也想得非常滑稽,非常荒誕,非常無知。
一九九七年十月十日於梅州故鄉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