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終於將心中藏著的那些話告訴了她,將那些百轉千回、在心中已然釀成一壺烈酒的愛慕之意,原原本本、沒有偏差地傳達給了她。你緊張極了,手足無措。她低著頭看著腳尖。時光呼啦啦在她身後倒退,仿佛回到了那年,你站在台上,她站在台下,她出了糗,你忍不住低笑出聲。
我是喜歡你的呀。她對你說。
01
會議室裏鴉雀無聲,沒有人敢說話,因為最近他們的老板心情很不好。其實這麼說也不對,他們的老板似乎心情從來沒有好過。
他有一張俊秀的臉,自帶一股尊貴矜持的氣質,他坐在那裏不說話的時候,會讓人覺得他特別冷漠,那種氣勢仿佛能將人凍僵。
這位年輕的執行總裁,他雷厲風行從不講私情,他年紀輕輕卻連個緋聞女友都沒有,所有人都猜測他是不是不近女色。
他坐在老板椅上,繃著臉,所有人連大氣都不敢出。他們都知道,他這是憤怒到了極點。
忽然,他的手機響了一聲,那應該是微信提示音。
完了,老板又要摔手機了!所有人不由自主地這麼想。
隻見他一把抓起了手機,正要往地上摔的時候,視線掃到了屏幕,然後他就定住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口,他卻沒有動。
他怔怔地看著屏幕,修長幹淨的手緊緊握著手機,因為太過用力,指節都有些發白。他的袖口滑下去了一些,露出了他手腕上係著的一串紅豆手鏈。
那是一串很普通的紅豆手鏈,在旅遊景區,幾塊錢就能買到一串。可是他走馬上任的那一天就戴著這串手鏈,三年了,他一直沒有拿下來過。
也有人猜測,這串手鏈是不是什麼很重要的人送給他的。隻是這禮物未免太寒酸了些。不過最重要的是,大家都覺得很震驚,因為一家上市公司的執行總裁,怎麼會允許自己的手腕上出現這樣的東西,那裏應該戴的是價值連城的名表。
“哎,老板怎麼了?”
“難道有人發了什麼恐怖的短信?”
“有什麼比老板沒有摔手機更恐怖的?”
“對哦!”
底下的人在竊竊私語,然而抓著手機的那個人卻仿佛沒有聽見。
手機上的確是一條微信消息,上麵其實隻有五個字——
“南筱回來了。”
就是這五個字,讓他定在那裏無法動彈。那一瞬間,所有情緒一同湧上來,幾乎擊垮了他。
不過是簡簡單單五個字而已。
眼前似乎浮現出了那個少女可愛的模樣,她穿著白襯衫、格子裙,站在煙雨裏安靜地等車,有私家車開過濺起了水花,她手忙腳亂地往後退。
就是這個模樣,他每次想起來,總會唇角上揚。
他記得南筱曾經問過他,到底為什麼喜歡她。那時候他其實是難為情的,不好意思說因為不經意朝她看了一眼,從此再遇見她,總會下意識地將目光投注在她的身上。
那應該是二年級剛剛開學時的事。
那天他上體育課,從器材室取籃球出來,路過南筱的教室,隻見她將書立在課桌上,躲在書後麵打瞌睡。她閉著眼睛,半張臉沐浴在陽光下,他當時隻是不經意地看過去,然後就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
很奇怪,她什麼都沒有做,單純隻是存在著,他的心就柔軟得一塌糊塗。
第二次見她,就是在那個下雨的黃昏。她被水花濺到,手足無措的模樣讓他覺得特別好玩。那時候他還沒有意識到,喜歡上一個人是一件特別簡單、毫無道理可講的事,可是要忘掉一個人,卻是一輩子也辦不到的事。
七年了,他也曾滿世界尋找她,可是她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就消失了。
他開始等待,他想,她總會回來的吧。
他隻是沒有想到,這一等就是七年。
七年的時間真的很漫長,它能讓一個稚氣未脫的少年長成一個眉目堅毅的男人。大學畢業之後,他進入了家族公司。沒有辦法,自從那件事之後,他父親像是一下子就垮掉了,身體總是很不好。
想起那件事,江臣的心還是會很痛。
那個時候他為什麼不在她的身邊?那時候的她該有多絕望啊!那個溫暖的少女,是不是死在了那些流言蜚語裏?七年過去,活下來的那個女孩,她還是那個笑起來總是很溫暖的小姑娘嗎?
他盯著手機上的那行字,直到屏幕暗下去。短短的幾秒鍾而已,他卻感覺仿佛過了漫長的一輩子。
第二條消息彈出來,是張圖片。
“散會。”他邊說邊握著手機大步走了出去。他徑直走到電梯旁按亮向下的按鈕,然後點開了那條消息。
圖片很快現顯示在了手機屏幕上——嘈雜的十字路口,一輛出租車停在路邊,有個穿著米色風衣的年輕女人站在車旁。她側著身,正要上車,整個人都沐浴在三月的暖陽裏,那張模糊的臉擊中了他的心髒。
他聽見了自己心動的聲音。
你會對一個人一見鍾情兩次嗎?他會。
他的手輕輕觸了觸屏幕上女人的臉,然後撥通了郭婷婷的電話。
“在哪裏?”他走出電梯,徑直朝自己的車走去。
“我不知道,江臣,我是在市中心看到她的,她帶著行李箱,我不知道她是要走,還是剛剛回來。”郭婷婷的聲音帶著一抹沮喪,“江臣,我沒有追到她。”
“沒關係。”他掛了電話,打開車門,隨手將手機丟進了車裏,然後發動車子開了出去。
沒關係的,他都已經找了七年,等了七年,再多找一會兒又有什麼不可以?
她出現了,這就說明她還活著,活著就還有遇見的希望。他從來不是坐以待斃的人,曾經不是,現在依然不是。
七年前,是他主動靠近她;七年後,他仍然會這麼做。因為他知道,這個世界上,她是獨一無二的,錯過了,就沒有了。
他不想錯過她,他從不曾想過要放開她的手。
那時候他也聽到過那些荒唐的流言蜚語,他們說南筱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是江家的私生女。他不信,也不想相信。
他去問父親,江陌斬釘截鐵地說自己和南音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他們之間幹幹淨淨,哪裏來的孩子?
江陌因為這件事深受打擊,他被江太太氣病了,從此身體就垮了。
江陌也在找南筱,他對江臣說:“你愛她就一定不要放棄她,無論怎樣都不要放手,否則你會後悔一輩子的。我此生錯過一個南音,我不希望我的兒子錯過另一個南音。”
“你以為我是你嗎?我是做好與全世界為敵的心理準備才去往她身邊的。”他留下這句話就走出了病房,從此一找就是七年。
02
他漫無目的地將車開到了主幹道,事實上他根本不知道要去哪裏找她。
畢竟七年了,七年的時間可以改變很多東西。她現在還喜歡他嗎?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卻不在她身邊,她恨他嗎?她如今是一個人,還是已經有了別的愛人?
有那麼多的不確定性橫在他麵前,他不知道要把車開向哪裏,但他不想停下來。
就算有些不確定,他還是想去她身邊。人生那麼長,他好不容易動一次心,他不想失去她。就算是搶,他也要把她搶回來。他是帶著這樣的想法,一等就是七年的。
他將車從城市的這一端開到了那一端,最後他決定去南筱家碰碰運氣。他查過,她一直沒有賣掉那間公寓。他想,她總有一天會回到這裏來的。
他開著車,腦中想起了很多往事。
那時候他從不曾與她說過話,卻總是會從她的教室外路過。每次體育課去器材室拿球,他總是搶在前麵,不為別的,隻是為了從她的教室外走過的時候,能夠裝作不經意地看她一眼。
那時候他想,這個姑娘真是可愛,大眼睛烏溜溜的,笑起來時像是會說話。他總是在見到她的時候,整個人都放鬆下來,一顆心也柔軟得一塌糊塗。
後來與她第一次對話,是在給她頒發獎學金的時候。她有些懊惱和無措的模樣,真是可愛,他忍不住就笑出了聲。她當時回過了頭,一眼就看進了他的眼睛裏。
終於看到我了嗎?他心中滿是笑意,連帶著眼角眉梢都含了三分笑。頒獎結束後,他走在不遠處,看著她的小竹馬和她說話,心裏升上一抹焦慮。如果他不去找她,那麼她會不會被別人搶走呢?他是那麼忐忑,於是他走到她身邊,與她正式說了第一句話。
這些事他一直藏在心底,誰都沒有告訴過。那是少年忐忑的心事,別看他這個樣子,其實他也會害羞,也會不好意思。
他想和她說說話,卻總是沒有機會。他苦惱不已,不知道要怎樣若無其事地去到她身邊。恰好那時候,郭婷婷的媽媽在苦惱,不知該找誰給郭婷婷補課,他果斷地推薦了南筱。
他想,如果她來了,他就有理由去見她了。
補課的第一天是個雨天,那天他在家裏不停地看時間,要什麼時候去才好呢?如何才能顯得自己隻是隨便去看看?他在家裏走來走去,不肯消停。
那個下午,他捧著書坐在窗邊,眼尾的餘光一直在看著她。她沒有發現,他開始坐在那裏時書是翻到第五頁,最後將書合上時仍然是第五頁。
回去的時候,天空下起了雨,她撐傘要走,他硬是衝到了傘下。若是她看得仔細就會發現,他當時很緊張,怕她不肯送他。
好在沒有。他是那麼高興,卻都壓在心底不敢表現出來。很多事情是急不來的,他得慢慢來。
那個雨天,他跟著她上了公交車,像今天這樣,從城市的這一端去往那一端,幾乎穿越了整個城市。那時候他以為那就是他們之間的距離。
如今他開著車去找她,他要跨越的,卻是七年漫長的時光。
這一次,南筱,你還在原地嗎?
他的手下意識地握緊了方向盤。怎麼辦啊,想到可能馬上就要見到她,他忐忑不已。這種心情,像是一簇灼熱的火焰,燒在他的心上,燒得他整個人無比燥熱。
終於,她住的地方近了。他放慢了車速,將車停在了小區樓下。顧不得那裏不讓停車,他直接上了樓。
每走一步,他的呼吸就更急促一些。
一會兒要怎麼敲門呢?如果她來開門,第一句話要說什麼好呢?她會理他嗎?如今是一個人嗎?
腦子裏亂七八糟地想了一大堆,明明已經是個沉穩的男人了,可是涉及她的事,他就無措得像個毛頭小子。
然而他所有的想法都是多餘的,因為當他從電梯裏走出來的時候,正好撞見了提著兩個巨大的垃圾袋的南筱。
那一瞬間,他看到南筱整個人都震了一下。她停在了離他幾步遠的地方。他站在電梯口,沒有上前。
時光仿佛凝固了,他在看著她,仔仔細細地看著她。
七年的時間將一個嬰兒肥的可愛姑娘精雕細琢成了一個美麗幹練的女人。她穿著一件白襯衫,衣擺隨意地打了個結,及肩的短發用發圈胡亂地紮在一側。她的表情帶著一絲震驚和錯愕,她也在看著他。
南筱沒有想過,她會這麼快遇見江臣,她甚至想,做完實驗之後直接回英國,誰也不見。可是沒有等到她多想,她就見到了他。
他臉上帶著焦急的神色。
七年了,他不再是那個青澀的少年,他長成了一個非常有魅力的成熟男人。他穿著襯衫打著領帶,西裝被他搭在臂彎,額前的頭發有幾根翹起來了,似乎說明他剛剛在風中跑了一段路。
他就站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時光在他們之間畫下了一道涇渭分明的線,誰都沒有先往前走一步,仿佛前方是令人萬劫不複的深淵,向前一步就會墜崖而亡。
南筱不知道,事到如今他為了什麼而來。七年前,他沒有出現,那麼七年之後,他就不需要出現了。
她提著垃圾袋,終於往前走了一步。走到他麵前的時候,她停下了腳步。那幾步之遙,要跨過去,也隻需要兩秒鍾。
她早就不是那個會害羞、會膽怯的小姑娘了。
“江先生,你好啊。”她麵帶微笑地對他說出了七年之後久別重逢的第一句話。
03
這一瞬間,他幾乎都要站立不穩。
七年後,她輕鬆地跨過他們之間的距離,走到他麵前,和他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江先生,你好啊”。
他寧願她恨他、討厭他,甚至是對他視而不見,那總歸是一種情緒,可是,她沒有。
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心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她說完那句話,抬腳就要走。他終於忍不住,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南筱詫異地回頭,似乎非常不解。
“我幫你吧。”他接過一個垃圾袋拎著。
南筱聳了聳肩,沒有搶回來。電梯門開啟,她走了進去,江臣默默跟在她身後。
南筱的心情其實並不如她表現出來的這麼淡定,這麼毫不在乎,事實上她心裏的情緒也如翻江倒海。她不知道該怎麼麵對他,索性裝作全然不在意。
小小的電梯裏,兩個人靜靜地站著,空間似乎被割裂開來。南筱渾身不自在,她不知道他到底是來幹什麼的。事實上雖然七年前他告白過,但是她還不曾給答案,他就再也沒有出現過。所有的一切,應該在那時候就結束了,可是七年後,他卻出現在了這裏。
她想問他,為什麼來,又是怎麼知道她在這裏的。她回國,根本一個人都沒有告訴過。事實上,她也沒有人可以聯絡了。七年前發生了那樣的事情,所有人都與她撇清關係,她是沒有什麼老朋友的。
電梯到了樓下,電梯門開了,她拎著垃圾袋走了出去。將垃圾放進垃圾桶之後,她就頭也不回地又走到了電梯前。
江臣一直在糾結,他想要說點什麼,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他拿起來看了一眼,是公司打來的,他掛掉了。然而那電話還是不知疲倦地打過來,他總是不耐煩地按掉。
終於,南筱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江先生不接嗎?說不定是什麼重要的電話。”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始終掛著淺淺的微笑。
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索性將手機關了機,說:“不要緊的。”
她“哦”了一聲,不再理會他。剛剛那連續的來電鈴聲聽得她心煩。那是誰在給他打電話呢?他的女朋友還是妻子?算起來七年了,他應該不是一個人了吧。
電梯門開了,她走了進去,江臣默默地跟了進來。
南筱還是不理他。電梯到了她住的樓層之後,她直接走了出去,江臣一路跟到了她家門口。
“江先生,請問你有什麼事嗎?”她問,禮貌且生疏,語氣裏還有一絲不耐煩,就像是他的存在打擾到了她一樣。
他心中隱隱浮出一絲怒氣,江先生!又是江先生!
“是啊,我有事情來找你。”他說。
南筱打開了家門:“那就進來吧。”
外麵總歸不是說話的地方,當不成戀人,他們至少也曾是校友不是嗎?
江臣進了屋。南筱剛剛已經徹底大掃除過,家裏的陳設還是原先的樣子,隻不過因為七年沒有主人而缺少了一些生活氣息。
南筱打開冰箱拿出一罐可樂遞給他,自己則打開了一罐果汁慢慢地喝。
“有什麼事就說吧,江先生。”她抬起手看了下手表,“四點我要出門。”
“和人有約嗎?”他問。
“是。”實驗室那邊說了,四點半的時候開會,從這裏到實驗室,半個小時應該足夠了。
她回答得如此肯定,江臣心中泛起了一絲酸意。她是要和誰約會,以至於和他說話都如此不耐煩?他的視線掃到了牆角處粉色的行李箱。
“要出門?”他問。
南筱瞥了行李箱一眼,淡淡地說:“是才回來。有什麼事你請說吧,我真的有事。”
江臣心裏的那股怒氣在慢慢凝結:“是嗎?我妨礙到你了嗎?”
南筱聳了聳肩,露出了一個抱歉的表情:“你還有十五分鍾。”
“七年前……”江臣緩緩地說,“你還記不記得,我對你表白過?”
“記得,被江先生表白是一件很榮幸的事。”南筱心裏咯噔一下,這個人到底要說什麼?七年了,他到底想如何?
“那你還記不記得,你還欠我一個答複。”他看著她的眼睛,眼神直接大膽,不給她退縮的機會。
南筱愣住了。
“江先生。”她有些為難,“七年前的事,無論什麼答案,都沒有意義了吧。”
“可是我想聽。”他說,“有沒有意義,我說了算。”
“江先生,你這樣讓我很困擾。”南筱現在不想說這件事,她真的得換衣服出門了,“我們改天再說這些好嗎?”
“這麼急著去約會嗎?”江臣心裏的酸意越來越濃,“南筱,你總得先給我一個答案。”
“非要現在給嗎?”南筱無奈地說,“好吧,既然你想聽,那我就說吧。謝謝你的錯愛,但是我覺得我們不合適。這就是我的答案。你現在可以走了嗎?”
“這不是我想聽的答案。”他看著她,一字一頓地說,“這個答案我不喜歡。”
“江先生,總要習慣的。畢竟這個世界這麼大,不可能事事盡如人意。”她說,“你不喜歡這個答案,我也沒有辦法。”
“換個答案。”他不接受她的答案,“七年前,如果是七年前,你會給我什麼答案?”
“七年前啊……”南筱想了想說,“還是不合適吧,畢竟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啊,江先生。七年前是這樣,現在也還是這樣,不是嗎?”
“見鬼的兩個世界!”他低低地咒罵了一句,“是不是兩個世界的,也是我說了算,你說了不算。”
“啊?”南筱快被他氣笑了,“憑什麼都是你說了算,你以為你是中心,所有人都得圍著你轉嗎?江先生,請你離開,我真的有事要走了。”
“如果我不走呢?”他開始耍賴。
“那我走。”算了,就穿著身上的衣服吧,她決定不換衣服了。她伸手去抓茶幾上的大門鑰匙,手腕卻被江臣扣住了。她深吸一口氣,隱忍地說道:“放手。”
“不放。”他堅持。
南筱覺得自己還是修煉不到家,因為她被江臣弄得特別生氣:“我說放手!”
“我就是不放呢?”為什麼要讓他放手,他一點都不想放手。
南筱豁出去了,她用力地掙紮,試圖掙開他的手,她連另一隻手也用上了,想去掰開他的手指,卻因為太用力了,手碰到了他的衣袖。
衣袖往下滑了一點,露出了他手腕上戴著的那串紅豆手鏈。
她一下子就愣住了,連掙紮都忘記了。
她記得這串手鏈。那是物理比賽快開始之前,老師帶他們去小鎮進行突擊練習,有一天,江臣忽悠她裝病,兩個人偷偷跑出去參加了那個小鎮的廟會。
那時候,他也像現在這樣,抓著她的手不肯鬆。
後來他們走到了一個買手鏈的小攤前,她找了一串特別的,他硬是找到了另一串一模一樣的來和她配成對。
她的那一串早就不知去向,沒想到,他卻還留著。
“你還留著啊。”她呢喃了一聲,“這種東西,丟掉就好了吧。”
“當然可以丟,可是我不願意。”他用力一拽,她頓時朝他倒過去,他一把將她按在沙發上,“南筱,你好嗎?”
“我挺好的。”南筱歎了一口氣,“江先生,你到底來做什麼的?如果是來要答案的,我給你了;如果是來敘舊的,那麼我們可以換個日子嗎?”
“為什麼要換日子?我就要今天。”他開始玩無理取鬧那一套,“還有,不要叫我江先生。”
“好吧,江臣,七年了,我不認為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好說的。”南筱說,“事到如今,說什麼都沒有用。”
“那麼,南筱,你還喜歡我嗎?”他看著她的眼睛問。
“這麼久了,哪裏還有那種感情。”南筱說。
江臣忽然湊近南筱的臉,她被嚇得連忙往後仰去。她想與他保持距離,隻有這樣,她才可以維持冷靜。
“你真的不喜歡我了嗎?”江臣說,語氣裏帶著一絲委屈。
“是的,不喜歡了。”她用力甩開他的手,抓起茶幾上的鑰匙跑了出去。
04
南筱大口大口喘著氣。麵對江臣是一件特別費力的事,她要在他麵前裝作毫不在乎,這樣才能讓他相信她心裏早就沒有他的位置了。
她出去之後,直接走樓梯下去了。
在小區門口,她正好打到了一輛車,等到達研究所的時候,恰好趕上會議開始。
開完會之後,她發現下雨了。明明之前還藍天白雲的,真是天有不測風雲。
她打車回到了小區樓下,心想,江臣應該已經回去了吧。開會開到這麼晚,她的肚子咕咕叫,想著回去了做點吃的,吃了早點睡覺,過幾天她就要開始忙碌了。
然而當她打開家門,擰開客廳的燈時,卻被嚇了一大跳,因為江臣竟然沒有走,他坐在沙發上,也不開燈,就這麼坐著。
“你……”南筱都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了,“你就一直坐在這裏等我?”
“是。”江臣沒有否認。
“為什麼?就算是有什麼事,你可以改天再來啊。”南筱真的看不明白江臣了。她發現自己對他的了解真的不夠深,又或者是七年的時間讓他變成了一個諱莫如深的男人。
“因為我怕我走了,就再也見不到你了。”他說,語氣帶著失落。
南筱臉色微變:“見不到也沒關係吧。”
“我等了七年才等到你回來,難道我要再等一次嗎?可是我怕再等一次,你就被別人帶回家了。”江臣說。
“等我回來?”南筱愣住了,“什麼意思?”
他不是早就放棄她了嗎?時至今日,他想說什麼呢?
“就是字麵的意思。七年前,我一直在等你來和我說,你會答應和我在一起。可是我還沒有等到這個美麗的夢實現,你就不見了。”他說,“我找了你七年,等了你七年,你還要趕我走嗎?”
“七年前發生了什麼,你難道不知道嗎?”南筱本來不想提七年前的事,可是他一直耿耿於懷,看樣子不談是不行了。
“我知道,可是我知道的時候,你已經離開了。”江臣說,“我和婷婷找了你很久,可是我們找不到你。”
“婷婷?”南筱有些意外,“你們找過我?”
“南筱,我們從沒停止過尋找你。”江臣說,“不打算說說嗎?”
“我沒有什麼好說的。”南筱說,“今天很晚了,你回家吧。”
“你為什麼總是在趕我走呢?”他說,語氣變得很無辜,“我不想走啊。南筱,七年了,我真的很想你。”
“江臣。”南筱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她沒有想過江臣還在這裏,她原本想,他應該早就走了,可是他就這麼待在這裏,等著她回家。她有些不忍心,誰的心都不是石頭做的,尤其是麵對江臣。
這是她真心喜歡過的人啊,和喜歡顧城的感覺是不一樣的。她曾那麼那麼喜歡眼前的這個男人,為此她輾轉反側、寤寐思服,為此她膽怯害怕,懦弱得像個膽小鬼。
“你為什麼不問我呢?”他說,“我等你問我,問我七年前去了哪裏。為什麼你不問我?為什麼要用那種看陌生人的眼神看著我?為什麼要喊我江先生?南筱,你真的不喜歡我了嗎?你確定,在你的心中,已經沒有我的位置了嗎?”
“我……”麵對他一係列的問題,南筱站在那裏有些手足無措。
為什麼要問這些問題呢?她花了那麼久的時間才學會遺忘,為什麼這個人一見麵就將這些她已經放下的問題重新拾起?他難道不知道……難道不知道這樣會讓她平靜的心再次泛起漣漪嗎?
“南筱,不要擅自讓我們之間拉開距離。這七年來,我一直在找你,我找你找得快要發瘋了,你明白嗎?”他的眼神很深邃,那裏藏著一往情深,藏著小心翼翼,“我有時會想,你是不是再也不會回來了。你怎麼忍心把我丟在這裏?你怎麼忍心讓我找不到?”
他一步一步走向南筱,她一步一步往後退,終於她的後背抵在了牆壁上。她要怎麼辦,她以為自己已經足夠成熟,內心已經足夠強大,可以臨危不懼,可以處變不驚,可是為什麼這個人隻用三言兩語就讓她丟盔棄甲、一敗塗地?
“我已經不喜歡你了。”她偏過頭去,不想麵對他深情的雙眸。這個人為什麼沒有像江陌那樣放棄?為什麼他要來這裏,要在她已經平靜下來的心上再次種下一顆名為愛的種子?
她不想這樣,他們之間存在很多問題,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可以去麵對那些問題。
“啪——”
他一手撐在她身後的牆壁上。他就站在她的麵前,用身體擋住她所有可能的退路。
“你真的不喜歡我了嗎?”
“我不喜歡!”她喝道,“江臣,你不要逼我!”
“既然這樣,為什麼不敢看我的眼睛?”他俯身靠近她,“你看著我的眼睛說你不喜歡我。”
南筱飛快地回過頭來,他的唇印在了她的唇上。
“轟——”
腦中有什麼東西炸開,炸得她大腦一片空白,她站在那裏,一動也不能動。
時光呼啦啦地往回倒流了七年。
一切仿佛回到了七年前,那個夜晚,黑暗驟然來臨,她嚇得尖叫,在黑暗中,他握住了她的手,電光石火間,她聽見了自己心動的聲音。
他指給她看窗外的滿天繁星,她驚喜地回頭看他,恰在那時,他低下頭吻了她。
“我喜歡你。”
時隔七年,已然成長為成熟男人的江臣,湊近她耳邊,說了同樣的話。
這一瞬間,她聽見了時光破碎的聲音,那橫在他們之間長達七年的漫漫時光,在頃刻間分崩離析。
南筱知道自己完了,她在同一個人的身上栽倒了兩次。
“南筱。”他喊著她的名字,那麼的纏綿旖旎。
“現在,看著我的眼睛。”他的聲音很低很輕,帶著一種輕微的顫動,與她的心跳連成一片,“你喜歡我嗎?”
南筱怔怔地望著他,就這麼看著,不說話。
“南筱。”他歎了一口氣,“很難嗎?”
“我不知道。”她的思緒很亂,無法思考,她不想如此草率地給出一個答案。未來的道路還很長,她沒有信心與他並肩前行。
七年了,有那麼多的可能性;七年了,一個人完全可以變成另一個人。醫學上不是說嗎?人體七年就會完成一次新陳代謝的細胞更新,也就是說站在她麵前的,是一個嶄新的江臣。
他說他一直在等著她,她不知道要不要相信他。
“江臣,給我一點時間吧。”她已經筋疲力盡了。
“好,我等你。”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