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與時光陪你共滄桑(2 / 3)

05

江臣離開之後,南筱近乎虛脫地坐在沙發上。被他吻過的唇,隱隱發燙,心髒還是跳得急促,她腦中亂糟糟的,始終無法安靜下來。

她想,她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再次回到這裏,她還是為了同一個人心煩意亂。

她打開家門,打算下樓吹吹風,然而才走出去就遇見了周逸澤。

周逸澤穿著一身休閑服,他應該是才下班回來,正打算開門進去。看到南筱,他瞬間怔住了。

他一時間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連續做了三台手術太疲勞而出現了幻覺。然而他很快回過神來,眼前站著的人,與記憶中的人似乎完全不一樣,可是在某個瞬間,又完完全全重合在了一起。

“南筱?”他開口喊她。

南筱此時也很意外。她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遇見周逸澤。雖然知道遲早會遇見,因為他們是鄰居,但是在這種情況下遇見,她倒是真的很吃驚。

“是我。”她輕輕點了下頭,“好久不見了啊。”

“是啊,都七年沒見了。”周逸澤緩緩走向南筱,“你去哪裏了啊?大家都在找你。”

“你呢?”南筱微微笑了一下,“你也找了嗎?”

“嗯,找了。”

南筱本來隻是想開個玩笑,然而周逸澤一臉認真地說:“我找了很多地方,可是都找不到你。南筱,你怎麼能不告而別呢?”

“原諒我吧,那種情況下。”南筱苦笑了一下,她當初離開這座城市,是丟盔棄甲逃出去的,如今回想起來,她還心有餘悸。人言可畏這個成語,她真的是用切身體驗去理解了。

“那時候,對不起。”周逸澤說,“明明知道……還不管你,對不起。”

“已經過去了。”南筱說,“逸澤,其實我沒有怪過你,真的。那個時候,就算是你,也根本做不了什麼,和我走得近,隻會被那些閑言碎語吞沒。你們好,我也就放心了。叔叔阿姨身體還好嗎?”

“嗯,他們挺好的。”他微笑了一下,心上一直壓著的那塊名為後悔的石頭終於落了地,“回來了,還走嗎?”

“不知道。”南筱現在什麼都不能承諾,她的心裏充滿了不確定。

“下次離開,可以告訴我一聲的,我們至少還是朋友。”七年過去,周逸澤也已經不再是曾經執拗的少年了,他明白感情是不能強求的,沒有所謂的先來後到,愛情本就是這種不講理的東西。

“好。”南筱輕輕點了下頭,“你有郭婷婷的聯係方式嗎?”

“有。”周逸澤說著,拿出了手機,將郭婷婷的電話號碼給了南筱,南筱順便把他的也存了。

“好了,你快進去吧,我要給婷婷打個電話。”南筱衝他揮了揮手。

周逸澤微笑著點了下頭,站在門邊目送著南筱下了樓。無論怎樣,她回來了,看上去過得還不錯,他就安心了。

南筱握著手機下了樓。夜晚的小區裏,路燈的光曖昧又溫暖。她深吸一口氣,撥通了郭婷婷的電話。

江臣說是郭婷婷看到了她,才知道她回來了,她想,無論出於什麼原因,她都應該和郭婷婷聯係一下。

電話響了一會兒才被人接起,電話那頭響起了郭婷婷略帶狐疑的聲音:“喂,你好,哪位?”

“婷婷。”她的手下意識地握緊了手機,“是我。”

“南筱!”郭婷婷一下子就聽出了南筱的聲音,“你真的回來了!我今天在大街上看到你了,我還喊你了,你沒有聽見。你這個死丫頭,你去哪裏了啊?你知不知道我們找你找得都快瘋了,我們都猜測你是不是想不開……你為什麼不告而別,這麼多年杳無音信?你這個沒良心的!”

“對不起啊。”南筱滿是歉意地說,“當時走得太匆忙了。”

“你在哪兒啊?我去見你!”郭婷婷此時很激動,她想立刻、馬上見到南筱。

“今天很晚了,明天吧。”南筱說。

“我不!我就要今天去見你!一刻都不等!”她已經等了七年了,如今知道南筱就在這裏,她連一刻鍾也不想等。

“我在家呢,我去找你吧。”南筱說。

郭婷婷卻說:“你就在家裏,我馬上過來!”說完她直接掛了電話。

南筱慢慢地走到小區門口等著郭婷婷的到來。

她慢慢走著的時候,腦子裏一直在思考江臣的事。當初她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江臣一定是知道的,那時候她被視作江家的私生女,她以為,江臣是因為覺得被欺騙,所以再也不來見她的。

可是七年之後,他依然喜歡著她,這讓她覺得很為難。

她走到小區大門口,打算在這裏等著郭婷婷。她等郭婷婷的時間裏,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那就是江臣到底喜歡自己什麼呢?七年前她不能理解,七年後仍然無法理解。

他那樣的人,多少人默默地喜歡著他,為什麼他要等她,一等就是七年?人生最為絢爛的七年,他拿來等她。

越想思緒越亂,她索性暫時不去想了。

等了一會兒,一輛白色的跑車停在了小區門外,郭婷婷從車上跳了下來,撲過來給了南筱一個熊抱。

“你這家夥,一走就是七年,你怎麼能這樣啊!”郭婷婷此時又是高興又是難過,又覺得心中很是委屈,“你知不知道我們會擔心?對不起啊,南筱,那時候我不知道你發生了那麼糟糕的事,你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卻身在夏威夷。明明那時候,是你陪著我哭,是你聽我說那些煩心事的。”

“不要這樣。”南筱拍拍她的後背,“我並沒有怪你,婷婷,我真的沒有怪你。”

“可是我會自責啊。”郭婷婷說。

“走吧,上去吧,這裏也不是說話的地方。”南筱摟住郭婷婷的肩膀,帶著她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郭婷婷問:“這七年你到底去哪兒了啊?”

“我去了英國。”南筱慢慢地將自己這些年來的大概經曆告訴了郭婷婷。

郭婷婷聽得目瞪口呆。他們誰都沒有想到,南筱竟然去了國外,並且契機還是那個物理比賽。

“你好厲害,竟然能進研究所。”郭婷婷很佩服她,“對了,你見過江臣了嗎?”

“嗯,他來找過我。”南筱說,“剛走不久。”

“唉,南筱。”郭婷婷眼裏流露出一絲不忍,“你不要怪江臣,其實那個時候,他的境況比你更慘。”

“嗯?”南筱不解地看著她。

“你一定還不知道吧。”郭婷婷本來打算不摻和南筱和江臣之間的事,但是她覺得南筱肯定不會主動問,江臣那種性格的人,又不會主動解釋,這麼下去,他們遲早要形同陌路。

“我不知道什麼?”南筱問。

“在我生日宴會那天晚上,東環路出了交通事故。”郭婷婷說,“很嚴重的事故,車上兩個人全都受了傷,其中一個甚至住進了重症病房。可能你也猜到了,出車禍的就是江臣和他的父親。那天是他父親開車帶著他,他媽媽坐著司機開的車。在那條路上,一輛大卡車因為刹車失靈撞了上去,江臣當場就暈過去了,而江臣的父親情況也不太好。江臣在重症病房躺了一個月,等到他知道你的事情時,你已經離開了。”

南筱聽完,徹底僵在了原地。她從不知道,江臣不來找她是因為出了車禍。看樣子,那天之所以是江太太去見的她,是因為江陌也住院了。

那種情況下,江臣肯定無法去她身邊。

可惜的是,沒有人告訴南筱。

“所以,南筱,你千萬不要因為過去的事情拒絕江臣,那家夥是真的很愛你。”郭婷婷說。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否則我的確什麼也不知道。”南筱輕聲說。

郭婷婷擺了擺手,慢慢將話題岔開了。

這一晚郭婷婷沒有回去,在南筱這裏住了一夜。她們說了很多很多的話,直到東方泛起魚肚白,才匆匆忙忙睡了一會兒。

睡著之後南筱做了一個夢,夢裏,大家都在,都是十八歲,都是花兒一樣的年齡。那時候他們無憂無慮,仿佛永遠都會這麼快樂。

然後她夢見了江臣,夢裏的江臣渾身是血,他躺在那裏不說話,她一驚就醒了。

06

會議還在進行,南筱卻有些心不在焉。

自從昨天從郭婷婷那裏知道了七年前為什麼江臣會消失之後,她就一直心不在焉的。

她想去見他,說不清為什麼,她就是想去見見他,告訴他自己從不曾怪過他。

在最絕望的那段日子裏,她其實從不曾怪過任何人,因為她在忙著傷心,根本無暇顧及其他。

後來去了英國,她為了適應那邊的生活而努力著,也沒有時間去想那些。

慢慢地,也就放下了。

她沒有想到,他們找了她那麼久,在她像隻鴕鳥一樣躲在英國的時候,她曾經信賴著的那些人全都在找她。

說不感動是騙人的,畢竟沒有人的心是石頭做的。

就在她出神的時候,顧城遞給她一張紙,上麵隻寫了一句話——

夢裏夢見的人,醒來就去見吧。

他回頭看了她一眼,衝她笑得很溫暖。

那一瞬間,仿佛是壓在心上多年的東西被移開,她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是啊,夢裏見到的人就去見吧,趁時光正好!

“抱歉,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走開一下!”她抓起手機跑了出去。

很奇怪,曾經那麼多年沒有見麵的人,見過一麵之後就異常想念。

南筱來不及換下白色的實驗服,直接下了樓,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她其實並不知道要去哪裏找江臣,但是這個點他應該在公司吧,於是她讓司機把車開去了江家的公司。

車緩緩地停下來,她付了車錢,便急匆匆地下了車。她推開公司的大門,徑直走到大廳裏的前台接待處。漂亮的前台小姐問她要找誰。

“我要見江臣。”她說,語氣急切且堅定。

“不好意思,我們江總在開會,請問您有預約嗎?”前台小姐微笑著問。

“有,七年前我就預約了。”她直接跑到了電梯邊。她要去見他,一刻也不想等。

“小姐,您不能上去!”前台小姐焦急地喊。

“讓她上去吧。”一個聲音在前台小姐身後響起,她回頭看了一眼,就見江太太站在那裏,正注視著南筱消失的方向。

江太太的眼神很複雜,但是那複雜的眼神裏,也隱藏了一絲慶幸。她後來其實也挺後悔的,知道南筱並不是江陌的孩子之後,更是後悔到了極點。可惜以她的性子,她是不會輕易承認錯誤的,所以這麼多年,她隻是在心裏說著抱歉的話。如今南筱回來了,她自然不會再為難她。

南筱上了樓,偌大的辦公樓裏,她一層一層、一間一間地尋找。

終於,她推開了會議室的大門。

會議室裏,氣氛緊張到了極點,所有人腦中的那根弦都繃得緊緊的。就在這時,門被推開了,所有人都想著完了,因為老板開會最討厭有人打擾。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江臣沒有生氣,他看著站在門外穿著白色實驗服的年輕女人,眼神怔怔的,帶著不確定和不可思議。

“江臣。”南筱微微笑了笑,“我想好了,現在有空談談嗎?”

所有人都滿頭霧水,這是誰啊,也太囂張了,完全不會看氣氛啊!

“好。”讓所有人驚掉下巴的是,江臣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露出了一個笑容,是的,笑容。他們從不曾在他臉上看到過這種表情,如今他笑了,所有人都恍然大悟,原來他也是會笑的啊!隻是之前能讓他露出這種笑容的人不在這裏,所以他就連笑的能力都失去了。

大家都看著南筱,都在想這個女人到底是何方神聖,竟然讓江臣如此特別對待。

江臣大步走到南筱麵前,牽住了她的手,就這麼拉著她一路走到公司的頂樓天台。

天台上很安靜,一個人都沒有,天空碧藍如洗,一絲雲彩都沒有,站在這裏,天空仿佛近在咫尺。

“願意聽我說個故事嗎?”她想告訴他有關自己的一切。她想,如果此生必須與一個人共度一生的話,她希望這個人是江臣,她無法欺騙自己的心。

他始終站在原地等她回頭,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她不會再迷惘了。

“多長我都會聽的。”他說。

於是她跟他說起了南音,說起了胡桃,說起了她的出生。

她說起那個下雨天,她問南音,爸爸是什麼時,南音悲傷的眼神和眼淚。

她說起自己溫暖又悲傷的童年,眼裏已經一片水光。

她說:“江臣,你確定,這樣的我可以嗎?失去所有親人的我,可以嗎?”

“傻瓜。”他伸手揉揉她的頭發,“以後,我就是你的親人。”

他朝她張開雙臂,她紅著眼睛撲進了他的懷裏。

他發出一聲滿足的歎息。她什麼都不需要做,單純隻是存在著,他就覺得是上蒼眷顧。他想胡桃能把她生下來,南音能讓她心懷善意地長大,真的太好了。

如果可以,他想要越過這漫長的時光,去那個濕漉漉的雨天,將小小的南筱,用力地抱住。

“南筱。”他貼在她耳邊輕聲喊她的名字,“遇見你,真的太好了。”

遇見你,讓我的人生如此圓滿。

那掩埋在歲月長河裏的忐忑與不安,從此都無須介懷。

南筱,從此以後,天高水長,我與時光陪你共滄桑。

你終於將心中藏著的那些話告訴了她,將那些百轉千回、在心中已然釀成一壺烈酒的愛慕之意,原原本本、沒有偏差地傳達給了她。你緊張極了,手足無措。她低著頭看著腳尖。時光呼啦啦在她身後倒退,仿佛回到了那年,你站在台上,她站在台下,她出了糗,你忍不住低笑出聲。

我是喜歡你的呀。她對你說。

01

會議室裏鴉雀無聲,沒有人敢說話,因為最近他們的老板心情很不好。其實這麼說也不對,他們的老板似乎心情從來沒有好過。

他有一張俊秀的臉,自帶一股尊貴矜持的氣質,他坐在那裏不說話的時候,會讓人覺得他特別冷漠,那種氣勢仿佛能將人凍僵。

這位年輕的執行總裁,他雷厲風行從不講私情,他年紀輕輕卻連個緋聞女友都沒有,所有人都猜測他是不是不近女色。

他坐在老板椅上,繃著臉,所有人連大氣都不敢出。他們都知道,他這是憤怒到了極點。

忽然,他的手機響了一聲,那應該是微信提示音。

完了,老板又要摔手機了!所有人不由自主地這麼想。

隻見他一把抓起了手機,正要往地上摔的時候,視線掃到了屏幕,然後他就定住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口,他卻沒有動。

他怔怔地看著屏幕,修長幹淨的手緊緊握著手機,因為太過用力,指節都有些發白。他的袖口滑下去了一些,露出了他手腕上係著的一串紅豆手鏈。

那是一串很普通的紅豆手鏈,在旅遊景區,幾塊錢就能買到一串。可是他走馬上任的那一天就戴著這串手鏈,三年了,他一直沒有拿下來過。

也有人猜測,這串手鏈是不是什麼很重要的人送給他的。隻是這禮物未免太寒酸了些。不過最重要的是,大家都覺得很震驚,因為一家上市公司的執行總裁,怎麼會允許自己的手腕上出現這樣的東西,那裏應該戴的是價值連城的名表。

“哎,老板怎麼了?”

“難道有人發了什麼恐怖的短信?”

“有什麼比老板沒有摔手機更恐怖的?”

“對哦!”

底下的人在竊竊私語,然而抓著手機的那個人卻仿佛沒有聽見。

手機上的確是一條微信消息,上麵其實隻有五個字——

“南筱回來了。”

就是這五個字,讓他定在那裏無法動彈。那一瞬間,所有情緒一同湧上來,幾乎擊垮了他。

不過是簡簡單單五個字而已。

眼前似乎浮現出了那個少女可愛的模樣,她穿著白襯衫、格子裙,站在煙雨裏安靜地等車,有私家車開過濺起了水花,她手忙腳亂地往後退。

就是這個模樣,他每次想起來,總會唇角上揚。

他記得南筱曾經問過他,到底為什麼喜歡她。那時候他其實是難為情的,不好意思說因為不經意朝她看了一眼,從此再遇見她,總會下意識地將目光投注在她的身上。

那應該是二年級剛剛開學時的事。

那天他上體育課,從器材室取籃球出來,路過南筱的教室,隻見她將書立在課桌上,躲在書後麵打瞌睡。她閉著眼睛,半張臉沐浴在陽光下,他當時隻是不經意地看過去,然後就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

很奇怪,她什麼都沒有做,單純隻是存在著,他的心就柔軟得一塌糊塗。

第二次見她,就是在那個下雨的黃昏。她被水花濺到,手足無措的模樣讓他覺得特別好玩。那時候他還沒有意識到,喜歡上一個人是一件特別簡單、毫無道理可講的事,可是要忘掉一個人,卻是一輩子也辦不到的事。

七年了,他也曾滿世界尋找她,可是她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就消失了。

他開始等待,他想,她總會回來的吧。

他隻是沒有想到,這一等就是七年。

七年的時間真的很漫長,它能讓一個稚氣未脫的少年長成一個眉目堅毅的男人。大學畢業之後,他進入了家族公司。沒有辦法,自從那件事之後,他父親像是一下子就垮掉了,身體總是很不好。

想起那件事,江臣的心還是會很痛。

那個時候他為什麼不在她的身邊?那時候的她該有多絕望啊!那個溫暖的少女,是不是死在了那些流言蜚語裏?七年過去,活下來的那個女孩,她還是那個笑起來總是很溫暖的小姑娘嗎?

他盯著手機上的那行字,直到屏幕暗下去。短短的幾秒鍾而已,他卻感覺仿佛過了漫長的一輩子。

第二條消息彈出來,是張圖片。

“散會。”他邊說邊握著手機大步走了出去。他徑直走到電梯旁按亮向下的按鈕,然後點開了那條消息。

圖片很快現顯示在了手機屏幕上——嘈雜的十字路口,一輛出租車停在路邊,有個穿著米色風衣的年輕女人站在車旁。她側著身,正要上車,整個人都沐浴在三月的暖陽裏,那張模糊的臉擊中了他的心髒。

他聽見了自己心動的聲音。

你會對一個人一見鍾情兩次嗎?他會。

他的手輕輕觸了觸屏幕上女人的臉,然後撥通了郭婷婷的電話。

“在哪裏?”他走出電梯,徑直朝自己的車走去。

“我不知道,江臣,我是在市中心看到她的,她帶著行李箱,我不知道她是要走,還是剛剛回來。”郭婷婷的聲音帶著一抹沮喪,“江臣,我沒有追到她。”

“沒關係。”他掛了電話,打開車門,隨手將手機丟進了車裏,然後發動車子開了出去。

沒關係的,他都已經找了七年,等了七年,再多找一會兒又有什麼不可以?

她出現了,這就說明她還活著,活著就還有遇見的希望。他從來不是坐以待斃的人,曾經不是,現在依然不是。

七年前,是他主動靠近她;七年後,他仍然會這麼做。因為他知道,這個世界上,她是獨一無二的,錯過了,就沒有了。

他不想錯過她,他從不曾想過要放開她的手。

那時候他也聽到過那些荒唐的流言蜚語,他們說南筱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是江家的私生女。他不信,也不想相信。

他去問父親,江陌斬釘截鐵地說自己和南音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他們之間幹幹淨淨,哪裏來的孩子?

江陌因為這件事深受打擊,他被江太太氣病了,從此身體就垮了。

江陌也在找南筱,他對江臣說:“你愛她就一定不要放棄她,無論怎樣都不要放手,否則你會後悔一輩子的。我此生錯過一個南音,我不希望我的兒子錯過另一個南音。”

“你以為我是你嗎?我是做好與全世界為敵的心理準備才去往她身邊的。”他留下這句話就走出了病房,從此一找就是七年。

02

他漫無目的地將車開到了主幹道,事實上他根本不知道要去哪裏找她。

畢竟七年了,七年的時間可以改變很多東西。她現在還喜歡他嗎?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卻不在她身邊,她恨他嗎?她如今是一個人,還是已經有了別的愛人?

有那麼多的不確定性橫在他麵前,他不知道要把車開向哪裏,但他不想停下來。

就算有些不確定,他還是想去她身邊。人生那麼長,他好不容易動一次心,他不想失去她。就算是搶,他也要把她搶回來。他是帶著這樣的想法,一等就是七年的。

他將車從城市的這一端開到了那一端,最後他決定去南筱家碰碰運氣。他查過,她一直沒有賣掉那間公寓。他想,她總有一天會回到這裏來的。

他開著車,腦中想起了很多往事。

那時候他從不曾與她說過話,卻總是會從她的教室外路過。每次體育課去器材室拿球,他總是搶在前麵,不為別的,隻是為了從她的教室外走過的時候,能夠裝作不經意地看她一眼。

那時候他想,這個姑娘真是可愛,大眼睛烏溜溜的,笑起來時像是會說話。他總是在見到她的時候,整個人都放鬆下來,一顆心也柔軟得一塌糊塗。

後來與她第一次對話,是在給她頒發獎學金的時候。她有些懊惱和無措的模樣,真是可愛,他忍不住就笑出了聲。她當時回過了頭,一眼就看進了他的眼睛裏。

終於看到我了嗎?他心中滿是笑意,連帶著眼角眉梢都含了三分笑。頒獎結束後,他走在不遠處,看著她的小竹馬和她說話,心裏升上一抹焦慮。如果他不去找她,那麼她會不會被別人搶走呢?他是那麼忐忑,於是他走到她身邊,與她正式說了第一句話。

這些事他一直藏在心底,誰都沒有告訴過。那是少年忐忑的心事,別看他這個樣子,其實他也會害羞,也會不好意思。

他想和她說說話,卻總是沒有機會。他苦惱不已,不知道要怎樣若無其事地去到她身邊。恰好那時候,郭婷婷的媽媽在苦惱,不知該找誰給郭婷婷補課,他果斷地推薦了南筱。

他想,如果她來了,他就有理由去見她了。

補課的第一天是個雨天,那天他在家裏不停地看時間,要什麼時候去才好呢?如何才能顯得自己隻是隨便去看看?他在家裏走來走去,不肯消停。

那個下午,他捧著書坐在窗邊,眼尾的餘光一直在看著她。她沒有發現,他開始坐在那裏時書是翻到第五頁,最後將書合上時仍然是第五頁。

回去的時候,天空下起了雨,她撐傘要走,他硬是衝到了傘下。若是她看得仔細就會發現,他當時很緊張,怕她不肯送他。

好在沒有。他是那麼高興,卻都壓在心底不敢表現出來。很多事情是急不來的,他得慢慢來。

那個雨天,他跟著她上了公交車,像今天這樣,從城市的這一端去往那一端,幾乎穿越了整個城市。那時候他以為那就是他們之間的距離。

如今他開著車去找她,他要跨越的,卻是七年漫長的時光。

這一次,南筱,你還在原地嗎?

他的手下意識地握緊了方向盤。怎麼辦啊,想到可能馬上就要見到她,他忐忑不已。這種心情,像是一簇灼熱的火焰,燒在他的心上,燒得他整個人無比燥熱。

終於,她住的地方近了。他放慢了車速,將車停在了小區樓下。顧不得那裏不讓停車,他直接上了樓。

每走一步,他的呼吸就更急促一些。

一會兒要怎麼敲門呢?如果她來開門,第一句話要說什麼好呢?她會理他嗎?如今是一個人嗎?

腦子裏亂七八糟地想了一大堆,明明已經是個沉穩的男人了,可是涉及她的事,他就無措得像個毛頭小子。

然而他所有的想法都是多餘的,因為當他從電梯裏走出來的時候,正好撞見了提著兩個巨大的垃圾袋的南筱。

那一瞬間,他看到南筱整個人都震了一下。她停在了離他幾步遠的地方。他站在電梯口,沒有上前。

時光仿佛凝固了,他在看著她,仔仔細細地看著她。

七年的時間將一個嬰兒肥的可愛姑娘精雕細琢成了一個美麗幹練的女人。她穿著一件白襯衫,衣擺隨意地打了個結,及肩的短發用發圈胡亂地紮在一側。她的表情帶著一絲震驚和錯愕,她也在看著他。

南筱沒有想過,她會這麼快遇見江臣,她甚至想,做完實驗之後直接回英國,誰也不見。可是沒有等到她多想,她就見到了他。

他臉上帶著焦急的神色。

七年了,他不再是那個青澀的少年,他長成了一個非常有魅力的成熟男人。他穿著襯衫打著領帶,西裝被他搭在臂彎,額前的頭發有幾根翹起來了,似乎說明他剛剛在風中跑了一段路。

他就站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時光在他們之間畫下了一道涇渭分明的線,誰都沒有先往前走一步,仿佛前方是令人萬劫不複的深淵,向前一步就會墜崖而亡。

南筱不知道,事到如今他為了什麼而來。七年前,他沒有出現,那麼七年之後,他就不需要出現了。

她提著垃圾袋,終於往前走了一步。走到他麵前的時候,她停下了腳步。那幾步之遙,要跨過去,也隻需要兩秒鍾。

她早就不是那個會害羞、會膽怯的小姑娘了。

“江先生,你好啊。”她麵帶微笑地對他說出了七年之後久別重逢的第一句話。

03

這一瞬間,他幾乎都要站立不穩。

七年後,她輕鬆地跨過他們之間的距離,走到他麵前,和他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江先生,你好啊”。

他寧願她恨他、討厭他,甚至是對他視而不見,那總歸是一種情緒,可是,她沒有。

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心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她說完那句話,抬腳就要走。他終於忍不住,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南筱詫異地回頭,似乎非常不解。

“我幫你吧。”他接過一個垃圾袋拎著。

南筱聳了聳肩,沒有搶回來。電梯門開啟,她走了進去,江臣默默跟在她身後。

南筱的心情其實並不如她表現出來的這麼淡定,這麼毫不在乎,事實上她心裏的情緒也如翻江倒海。她不知道該怎麼麵對他,索性裝作全然不在意。

小小的電梯裏,兩個人靜靜地站著,空間似乎被割裂開來。南筱渾身不自在,她不知道他到底是來幹什麼的。事實上雖然七年前他告白過,但是她還不曾給答案,他就再也沒有出現過。所有的一切,應該在那時候就結束了,可是七年後,他卻出現在了這裏。

她想問他,為什麼來,又是怎麼知道她在這裏的。她回國,根本一個人都沒有告訴過。事實上,她也沒有人可以聯絡了。七年前發生了那樣的事情,所有人都與她撇清關係,她是沒有什麼老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