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人之初,性本善,那麼我也相信,人之惡,終相似。性善無論國度,性惡不分疆域。不同的種族、不同的文化,人性中存在著相通相類的邪惡。從這一點來說,昆德拉是通過托馬斯之死,通過特定曆史境況下人物命運的記述,為我們提供了一份人性弱點的病理報告。這份報告是具有全球性意義的,它提醒我們不要無視本民族的劣根性,也不要漠視其他民族的劣根性;它提示我們休要小看這些平時隱匿起來的微恙,如果久拖不治,終會在合適的一天演變成大疾。
昆德拉在接受記者訪談談到“媚俗”時說:“這是一種由某種對世界的看法所支撐的美學,這幾乎是一種哲學。這是知識之外的美,是美化事物、取悅於人的意願,是完全的因循守舊。”當談到一種曾風行一時、被認為是一種文學創作法則的創作手法時,昆德拉用了“媚俗的勝利”這個詞。試想,這種一味美化、阿諛逢迎、因循守舊的“美學”和“哲學”,如果總能一次次地取得“勝利”,人類所有的文明、良知豈不要被顛覆?托馬斯們豈不要永遠生活在惡夢中?
也許,這種對人類弱點的思考並無大益?因為,昆德拉說,生命的“永劫回歸”是不存在的,曾經一次性消失的生活,像影子一樣沒有分量,它的恐怖、崇高以及美麗都已預先死去,人沒有下一次生命來與以前的生活作比較,也無法使生活完美之後再來度過。他還說,人們一思索,上帝就發笑,因為人們愈思索,人與人之間的思想距離就愈遠。從這個意義上說,昆德拉用小說這一形式作出的人生思考也是一種媚俗的行為,而我通過托馬斯之死作出的這些思考更是在步千萬人思考之後塵,在“媚”追捧昆德拉時尚之“俗”。然而我還是要說,上帝之所以發笑,是因為思考的人太少,是因為人們出於不同的利益動機,無法思考到相同的方向上去,是因為人們光思考不行動。我還要說,我們自然無法使逝去的生命重新來過,但民族乃至人類的集體性反思,必將給後人指出迷途中的諾亞方舟。從這點上說,托馬斯們付出的代價又何嚐徒勞?而昆德拉,還有我們,在人類境況和命運思考上的這一點點“媚俗”,比之那種背叛忠誠、正義和道德的“媚俗”,想必是可以被理解、被原諒,甚至是可愛的吧?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米蘭·昆德拉著,韓少功、韓剛譯,作家出版社1992年10月版)
妹願隨哥腳印走
——讀《從文家書》
張兆和一直叫沈從文“二哥”。
他們傳奇般的愛情,讓人心動;他們半個多世紀的相濡以沫,讓人心醉。
1930年,由徐誌摩介紹,校長胡適同意聘用沈從文為上海中國公學講師,主講大學部一年級的現代文學選修。第一次上課,已經在文壇嶄露頭角的沈從文,望著講台下密密匝匝的人頭,大腦一片空白,預定一個小時的課程,十分鍾便講完了。學生們驚訝萬分:這就是我們心儀已久的天才作家沈從文?而這些學生當中,就有張兆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