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 尋尋覓覓的萬裏長夢(1)(2 / 3)

《我們仨》以記夢開始,以從夢中回到現實結束。夢和現實交相疊印,虛實為生,相互映襯;“家”、“客棧”和“醫院”穿梭其間,次第閃回,長亭短亭的飄忽中,不知何處是歸途。我們仿佛也如在夢中行走著一般,失去了空間和時間的感覺。作者就是這樣喻示著人生如夢,提示著人間是客地。作者的夢,是輕的;作者的筆,也是輕的,但心痛的我們感受到的卻分明是一種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傅庚生先生說:“至人皆蘊真情,蘊真情則有至文,非矯飾可躋也。”作為一個生死別離的故事,全書沒有慟哭之哀筆,而隻有淡淡的筆觸,而這種筆觸正成就了一篇真情至文。在末尾,作者仍是平靜地說道:

“人世間不會有小說或童話故事那樣的結局:‘從此,他們永遠快快活活地一起過日子。’”

“人間也沒有永遠。我們一生坎坷,暮年才有了一個可以安頓的居處。但老病相催,我們在人生道路上已走到盡頭了。”

“我清醒地看到以前當做‘我們家’的寓所,隻是旅途上的客棧而已。家在哪裏,我不知道。我還在尋覓歸途。”

讀著這些如秋葉般靜美的文字,我仍是想起了傅庚生先生評李清照詞《聲聲慢》首句“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的一段話:“此十四字之妙,妙在疊字,一也,妙在有層次,二也,妙在曲盡思婦之情,三也。良人既已行矣,而心似有未信其即去者,用以‘尋尋’。尋尋之未見也,而心似仍有未信其便去者,用又‘覓覓’;覓者,尋而又細察之也。覓覓之終未有得,是良人真個去矣,閨闥之內,漸以‘冷冷’;冷冷,外也,非內也。繼而‘清清’,清清,內也,非複外矣。又繼之以‘淒淒’,冷清漸蹙而凝於心。又繼之以‘慘慘’,凝於心而心不堪任。故終之以‘戚戚’也,則腸痛心碎,伏枕而泣矣。”楊絳先生平靜的語言傾注的萬重情愫,平淡的筆觸滿貯的萬千思念,或可用李易安的這十四個字來表達吧?而我們,在讀了楊絳先生情深的文字後,一定會對人生是“夢中相聚笑”有更深的感悟,從而更加珍惜作為我們暫居“客棧”的這個小小的“家”吧?

(《我們仨》,楊絳著,三聯書店2003年7月版)

為了丟棄的閱讀

——讀《安妮日記》

這本《安妮日記》我買了已經整整10年了,但我從來沒有打開來看過,不是沒有時間,而是不忍。封麵上那張照片是安妮1939年5月照的,一派純真潔淨,那時她隻有10歲。她的生命後來定格在16歲,一個夢想和飛翔的年齡。我實在不想翻開書頁,去觸摸她對戰爭的恐怖,她對自由和愛的向往。因為,她憧憬的一切,她沒有能感受到,也永遠不會再感受到了。

安妮是個猶太少女,家原住在德國的法蘭克福,納粹興起後避難至荷蘭阿姆斯特丹。1942年6月12日她13歲生日時,收到一本日記本當生日禮物,在這一天,她寫下了自己的第一篇日記:“我對誰都不曾做到推心置腹,無所不言,但我希望在這裏能對你如此,我也希望你能夠成為我獲得慰藉與支持的一大源泉。”同年7月6日,由於迫害猶太人的風聲愈緊,他們全家和另外4名猶太人共計8人,到她父親公司的“密室”躲藏。1944年8月4日,因遭檢舉而被逮捕。安妮和她的姐姐瑪各大約在1945年3月死於集中營,屍骨難覓。安妮的父親,幸免於難的奧托·弗蘭克走出集中營後,致力於宣傳女兒的日記,這本見證著戰爭與迫害的日記,深深打動了全世界愛好和平的人們。

安妮的日記,總括起來有三方麵的內容:一是記錄密室生活,密室裏的吃、住、睡、沐浴、學習、娛樂,密室成員各不相同的性格特點,他們之間的友誼、糾葛和爭吵,在日記中都有較為詳細的記載。二是描寫對戰爭的恐懼心理,那種密室外稍微有些聲響都會讓人膽戰心驚、通宵難眠的驚懼,隔著六十多年的時空,還在撼動著我們的心,令我們凜冽戰栗。三是述說安妮作為一個女孩子的成長心理,那種青春情愫的萌動,那種渴盼獨立又無法準確把握自己的煩惱,成長過程中對父母的“逆反”,等等。而對今天的人們最有認知價值的無疑是後兩部分內容。

安妮藏身的密室位於普林森葛拉赫特街263號,這是一個外界很難發現的場所。但是,在納粹甚囂塵上、無孔不入的情況下,他們又怎能毫無憂慮地生活在世外桃源?在安妮的日記裏,我們無處不聽到戰爭的炮火、猶太人的呻吟和密室裏人們的恐懼。在夜裏,常常是槍炮大作直到天亮,安妮說自己常常是抓個枕頭和一條手帕,胡亂披件袍子,穿上拖鞋,跑到父親床上去壯膽。當你讀到瑪各的詩:“當炮聲在夜暗裏傳來/房門砰的一聲衝開/跑進一條手帕,一個枕頭,一個白……”你能覺得這是幽默麼?1943年5月1日的日記記道:“今天晚上炮聲響得太厲害,我收拾細軟,打了四次包。今天我還收拾了一隻小提箱,準備我們萬一要逃難。”但是,安妮母親的一句話卻道出了猶太人在納粹統治下注定的悲劇命運:“你能去哪裏?”即使是藏身於密室,又哪裏能逃脫心靈的恐懼?一旦有難,又有何處可逃?!所以,安妮寫道:“想到那沉悶、遙遠、表示毀滅愈來愈接近的嗡嗡之聲,我就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