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章 對兩性的詩性解讀(1)(1 / 3)

——讀《男人傳》、《女人傳》

走進人類文明的殿堂,從哲學、文學、心理學、醫學等學科描寫、剖析男女兩性的著作可謂汗牛充棟,其中不乏影響巨大的名著。然而,像海男《男人傳》、《女人傳》這樣的著作,雖然我們現在仍不敢妄言它們的價值,但它們卻以自己的另類而讓人刮目相看,擊節稱奇。你可曾看見不以哪個人的名字為題而為男人和女人這樣抽象地作傳的?這樣的傳記,除了詩性流淌,又能如何作?而沒有具體故事情節的傳記,詩性又如何把握?就是這樣在我們看來是非常困難的選題,海男卻輕熟地駕馭了,足見她對兩性觀察思考之深刻,對漢語言文字、文體本質極端性把握之神妙。

這兩本書的文體都是小說,但運用的卻是散文化的手法,更像是散文詩。小說和散文這兩種文體,雖然它們從本源上是同一種文體——都是散文,都是以敘述為主,但在文學發展長河的演變中,它們分離的軌跡早已相當清晰。因為是寫抽象的男人和女人,所以,不可能有具體的、引人入勝的故事情節,而隻能是突出男人和女人的精神世界,這就構成了這兩部小說的詩性。但僅僅靠詩性,或許會流於空泛,所以,海男又設計了一個個的情境,讓我們可以通過這些情境去回憶與自己、與朋友有關的種種故事,於是,一個個具體生動的男人女人就從這些詩性的文學中立起來了。換言之,這些抽象的帶著共性的男人女人,通過這些情境,而具有了個體性的特征。通過這樣的敘述方式轉換,海男完成了小說和散文兩種文體的深層交融,也達成了她筆下“男人”、“女人”和讀著這本書的每一個男人和女人的交叉重疊。

男人和女人當然有著不同的生理特征。海男無可避免地寫到了兩性身體的發育、性意識的萌芽、性噴發的激情,等等,但她更多地還是寫兩性不同的精神世界,這些有關性的文字,也多半是為抒寫精神的人所用的。男人的精神特點是什麼?《男人傳》的副標題“一個男人的冒險史”已然告訴了我們。海男與她的插圖畫家西裏對話時說:“男人從一開始就在冒險。剛下地時,就與女孩完全不同,他們的腳便要掙紮著去踢開一些東西,以排除障礙,而女孩的手伸出去,能摸的是空氣、流水這樣一些柔軟的東西,所以她的精神從不想去破壞世界,總會柔柔的。男孩從會使用手、腳和小小欲望時,就想去破壞世界。而我想寫這部《男人傳》是寫他的時時刻刻都要去冒險,冒險……冒險,使男人經曆著風暴、相互的角逐,因而,男人的軀體掛滿了繃帶,他們需要的是痛、無窮無盡的疼痛,隻有疼痛才能讓男人不斷地出發、角逐世界。”

這部分為七卷的《男人傳》,是按年齡來敘述男人冒險和角逐的一生的,10歲至20歲是跑的年代,20歲至30歲是追逐的年代,30歲至40歲是在角逐中前進的年代,40歲至50歲是炫耀的年代,50歲至60歲是繼續遊戲的年代,60歲至70歲是回到出發地的年代,70歲至80歲是坐在椅上回憶的年代。我以為,從解構男人的冒險精神出發,這樣的劃分近於實際。因為,男人的力量是隨著年齡而衰退的,男人的冒險精神也是隨著年齡而減退的,社會的種種框束也不容許男人在過了某一個年齡後還有攀援上升的可能。在第三卷中,16個小節的標題都是以“路上的”開始的,這就提示了男人冒險精神的一個重要特征,他們總是希望在路上,正如海男說的,30歲至40歲這個階段是男人們為自己,為世界貢獻出自己,讓一個人的靈魂像白鴿一樣在藍天翱翔的時期。男人(他的精神)離開了婚床,獨自來到了路上,遙想著前方一片藍色的新鮮風景;男人渴望與一個女人在荒野相見,讓自己感覺到是一個能占據她的渾身閃光的騎士;男人隱身在路上的旅館裏,積蓄著繼續冒險的勇氣;男人在路上的酒館裏,與陌生的男人暢飲著美酒,在濃烈的酒精中把握住了自己曆史性的場麵,為自己療傷;男人在路上的黃昏,在看見一座旅館的降臨之前給情人打電話,在電話中編織著一個男人還沒有走到盡頭的動人心弦的神話;男人與路上的男人結成朋友,交換著勇氣和男人的秘密;男人走進路上的賭城,哪怕是品嚐賭徒的失敗,因為他以為一個真正的男人必須做過真正的賭徒;男人走進路上的舞池尋找舞伴,上帝用這樣的天堂引誘他在它的旋律中消磨時間;男人在路上出售謊言,因為他正經曆著冒險的、無法確定未來的生活,出售美麗的謊言時才會接近現實;路上的愛情像美妙的即興演奏,它溫柔的力量帶來一種悲劇性的魔圈;冒險的男人還要與路上的各種魔鬼包括內心的魔鬼打交道,以積累自己的勇氣和智慧……這些情境,並非是我們每個男人都會經曆到的,但它們會引發我們內心一個個與己或與熟悉的人相關的故事,或僅僅是耳聞的故事,從而成為一章章有情節甚至細節的動人小說。這個“在路上”的男人便既有詩性,又有血有肉了。

不止於此的,我抽取這一章節隻是為了闡明主旨的需要。30歲前為一個少女心跳的男人,拎上箱子出發、尋找著人生無數可能性的男人,用香煙來滋生熱情和場景的男人;40歲後麵對敵人布下的圈套鑽進社會籠子的男人,生活在別人送他的謠傳和毒箭中的男人,被愛的女人拒絕在門外的男人;50歲後身體四麵愛敵、再也無法在球場穿巡的男人,送朋友去另一個世界的感傷的男人,以砸東西為標誌開始了更年期的男人;60歲後心不在焉聽別人說話、思想已穿越到從前的男人,必須戴假牙套的男人,吃力地攀援著城堡的台階、豔羨地看著一群年輕的男女大學生互相追逐的男人;70歲後和孩子做遊戲倒在草地上的男人,拄著拐杖步入城門無人相伴的男人,肉體無法接近速度、緩慢得幾乎接近零的男人……這一切場景,都會因為我們內心的體驗、聯想,而成為蒙太奇般的畫麵,海男詩性的文字則會在音樂中浮起為夢境般的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