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章 對兩性的詩性解讀(3)(3 / 3)

而從一座古老的火車站被改造為現代藝術殿堂的巴黎奧塞博物館,更讓我們深感巴黎人保護曆史的藝術匠心。這座1900年建於奧塞宮殿廢墟上的火車站,宏大繁複,氣勢雄偉,在當年的國際博覽會中,成為巴黎一個豪華的窗口。時代的變遷使車站客少人稀,二次大戰後完全棄置不用。法國人為如何利用它費盡心機。1970年,新潮的建築師勒·考爾布斯埃提議將車站拆除蓋一座百米大廈。但富於曆史情感的巴黎人,沒有接納這個現代狂想。1986年12月1日,經過曆時9年的複雜設計和建設,它最終被改建成了一座藝術博物館。現代化的建築手段,使候車廳龐大的空間改造成了結構複雜又彼此暢通的展覽館。而車站原有的金屬框架、石柱、拱梁、牆麵,都被節製而精心地強調出來,那座巨大的鎏金時鍾仍舊掛在老地方,訴說著車站昔日的曆史。我們和作者一起強烈感受到了法國人對曆史不折不扣、真誠不貳的尊重。

作者描繪巴黎的曆史美時,帶著的不是攝像機般的機械目光,而是帶著他多年來凝重的思考,他念念不忘的是自己的祖國。在為法國的先賢祠而撼動時,他想到的是:“我們中國人自己的先賢、先烈、先祖的祠堂如今在哪裏呢?”在為巴黎人重視家族遺傳下來的古意盎然的家具而感慨時,他想到的是:“雖然我們自豪於自己的數千年的曆史文化,在我們每一個人的家庭裏卻很難見到遺跡。過去由於窮,能賣的早賣了;現在由於富,趕快棄舊換新。”在為巴爾紮克故居完好如初而悸動時,他想到的是:“我們的名人們呢?梁啟超、李叔同、曹禺、茅盾、冰心、梁思成、艾青、趙丹、林鳳眠、梅蘭芳、傅雷、聶耳等等他們的故居呢?有哪些已建成博物館,哪些還在廢置一旁,無人照看?”在為巴黎市民自發組織起來保護老城區而感動時,他“思考著我們與他們的距離”;在為城市保護專家“城市的精神重於它的使用”這一句話而感歎時,他想到的是:“除了巴黎人,誰還會這麼想?我們?”在為瑪麗皇後內宮休息間修複的曆史美而癡迷時,他問道:“誰會這樣照料自己城市的曆史?”在為奧塞博物館建築和藝術雙重的美而震動時,作者忍不住又發出一問:“世上哪裏還有這樣的博物館?”

問得好啊!我們是怎樣對待城市曆史的呢?上世紀中葉北京城城牆和城門的毀壞已太久了,不再說了。來看近的。報載,某市要擴建火車站,百年前德國人建設的老火車站顯得礙手礙腳了,便要炸掉。德國人聞訊趕緊跑來,答應設計一個既保留老站又能滿足現在使用的方案。但我們並沒有領德國人的好意,最終還是把“帶有殖民色彩”的舊建築摧毀。2007年1月7日,24層的青島鐵道大廈被成功爆破,此前一天,號稱西湖邊第一高樓的一棟22層大廈也成功爆破;前者使用15年,後者13年。有識之士忍不住喊道:為什麼勤勞勇敢的中國人奮鬥了幾千年,到新中國建立時仍然一窮二白?原因之一,就是我們總是用簡單的辦法搞建設,總是推倒重來,沒有繼承的發展是走不遠的啊!

不禁想,假如我們的這座火車站也能像奧塞的老車站那樣改造,該會出現城市建設史上一個怎樣令人歡欣鼓舞的典範呢?巴黎的藝術之美和曆史之美固然令人流連,但有著遠比歐洲悠久曆史文化的我們,假如處處能有自己藝術的“巴黎”,馮驥才們的如花妙筆,又該盛開出怎樣絢爛的花朵?

(《巴黎,藝術至上》,馮驥才著,作家出版社2002年3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