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章 當藝術遭遇邪惡(2)(1 / 2)

作者首先回味了我們兒時常常去動物園的快樂時光,他們深信,讀《哲學家的動物園》能讓我們重見那些帶給我們兒時歡樂的動物們。在一百多種頻繁光顧哲學家們著作的動物中,作者列出了84種。第歐根尼筆下與權力相聯的蜜蜂,康德筆下具有自由美的蜂鳥,尼采筆下親切抱著飛蛇的鷹,狄德羅筆下愛到房頂去溜達的貓,愛比克泰德筆下自我吹噓很健美的馬,笛卡爾筆下聽到槍聲自然而然逃走的狗,德謨克裏特筆下具有洞察一切天賦的貓頭鷹,伊拉斯謨筆下由人變成的蟬,費爾巴哈筆下覺得其生活於上的葉子就是整個世界的毛蟲,阿那克西曼德筆下孕育了人類的魚,亞裏士多德筆下能適應各種飼料的豬,一一展示在我們麵前,我們仿佛走進了鶯飛蟲鳴、馬嘶狗吠的大自然,在感受動物世界盎然趣味時,興奮地意識到,哲學的趣味就將展現在我們的視野。

的確,哲學家筆下的動物並非隻是作為純粹的動物、而是作為闡述哲學思想的喻體出現的。這些思想用理性和邏輯極強、論述很嚴謹的學術性文字來表述,遠不如通過動物某些特征的引發來得生動活潑。哲學家們的闡發,通過法國這兩位作者打破國界、流派、時間的串聯,更加引人入勝。一隻小小的蜜蜂,卻可以做足文章。作者首先用柏拉圖嬰孩時蜜蜂把山林裏采來的蜜塗在他嘴上的傳說,說明“幾乎隻是由於柏拉圖,蜜蜂才同意成為好兆頭”。然後用古希臘犬儒學派哲學家第歐根尼關於蜜蜂與權力的理論,說明為什麼拿破侖時代人們會扔掉百合花,用蜜蜂來裝飾皇帝的禦袍。接著引述文藝複興時期尼德蘭人文主義學者伊拉斯謨的話,對蜜蜂建築極品蜂巢加以稱讚。忽又拓開一筆,抄錄了馬克思那段讓我們耳熟能詳的話:最弊腳的建築師從一開始就比最靈巧的蜜蜂高明的地方,是他在用蜂蠟建築蜂房以前,已經在自己的頭腦中把它建成了。使我們頓時領悟馬克思比他之前的思想家高明的地方。最後,作者又指出,照犬儒主義者的看法,該把這些蜜蜂留著,以便能夠吃到美味的蜂蜜,因為它們是真正哲學的典範,“蜜蜂比螞蟻高級多了,螞蟻隻會聚積,像那些庸俗的經驗主義者,蜜蜂比蜘蛛也高級得多,蜘蛛用自身的物質織網,就像那些教條主義者一樣。教條主義者認為,世界就存在於他們的頭腦裏,從他們的腦子裏就可以把世界抽離出來。我們知道,蜜蜂的方法取乎其中,它從庭園和田野的鮮花上采集原料,然後以它特有的功能將其改造消化。巧妙的辯證法,把傲慢的理想主義和謹慎的現實主義連接了起來。”作者通過非常自然的起承轉合,針線清晰地引入了“經驗主義”、“教條主義”、“辯證法”的哲學概念,讀來饒有興味。

因為這些動物是哲學家們表達思想的特殊載體,所以,動物身上被開掘最多的,是人性,是人間的景象。騾子們互相蹭癢,使伊拉斯謨想到了各種各樣的阿諛奉承之輩,他說:“夾雜著愛的阿諛奉承,由殷勤和溫柔而生的情感,就和憤世嫉俗這種品格相近。看看吧,兩頭騾子互相給對方蹭癢的時候,有多殷勤啊!唉,雄辯的大部分就是由這些東西組成的,醫學的大部分也是由這些東西組成的,可以說,詩則完全是由這些東西組成的。”他的敏銳,讓我們想到同樣敏銳的米蘭·昆德拉抨擊的那個詞:媚俗。他還把那些浮誇的演說家們比作水蛭,“自命不凡,像水蛭似的,鼓起如簧之舌;他們覺得,在拉丁語演說裏隨便加幾句希臘語,是件令人驚奇的事,能使演說變得高深莫測。”這讓我們想起如今那些在演說中動輒要夾幾句英語的人。狄德羅說:“虎和野蠻人有個共同要求,即霸占森林;而這是所有要求中的第一樁,也是戰爭起因中最古老的一個。”這樣的“虎”現今世界上不還有嗎?禁欲主義者馬克-奧萊爾這樣描寫世界舞台:“虛幻的排場,台上在做戲,成群的大小牲畜,槍來矛往的戰鬥,扔給卷毛狗的小塊骨頭,用魚塘裏的魚做的小肉丸子,疲憊不堪地拖著東西的螞蟻,驚慌失措地跑來跑去的老鼠,還有被線提著的木偶!”爭搶打鬥、驚慌奔跑、疲憊麻木,不正是人世間的寫照嗎?哲學家著作中這些由動物引發的獨到觀點,被極具開發能力的作者從浩如煙海的哲學書中遴選出來,成為擺放在我們麵前的哲思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