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邊緣化時代報告文學的堅守與退化(1)(3 / 3)

科學地評估報告文學,需要有一種合體的價值尺度。報告文學是一種邊緣性的文體,試圖以一言以蔽之的做法對這種文體加以限定,顯然是不可能的也是不必要的。但從報告文學發展曆史中形成的某種文體精神、文體品格,是客觀地存在著的。它是我們考察評價報告文學的基本尺度。何謂報告文學的文體精神,文體品格?對此的解答可能會莫衷一是。我以為評論家周政保的若幹表述多有可取之處。他以為凡富有時代的前沿精神,能深入審察人的生存狀態及社會前景,做到卷入現實而思考現實,並將精辟獨到的見解貫穿於真實可靠的敘述之中,也就稱得上是找到了報告文學創作的靈魂”。對報告文學,周政保特別強調兩點一是報告文學的‘非虛構性二是報告文學的社會性、批判性,以及與社會性、批判性相關的公眾意識。”他認為“這是報告文學創作的靈魂,是必須堅持的文體精神”。報告文學的非虛構的方式,通過對現實的深度的切人鑽探,真實而又理性地反映社會的當前狀態及其發展趨勢,謳歌社會公理、正義,人類理想,批判那些反人類、反人性、反真理的醜惡的存在。90年代的報告文學,並不是指它的全部,甚至也不是說其多數,但確實有一批作品在承繼這一文體優良傳統。作者在反映當下的現實生活時,堅守了報告文學所應稟具的品格精神。

閱讀90年代的若幹報告文學作品,我們會獲得一種沉重感。我不無偏執地認為,沉重感之於優秀的報告文學也許是不可或缺的。在我看來,具有沉重感的報告文學作品,在某種程度上也就意味著作家對於生活沉人達到了相當的深度;沉人,便會負重;負重的作品才會有它的分量。報告文學並不是因為需要低眉淺唱、吟風弄月才出現的輕浮文體,負重仿佛是它的重要的文體使命。

具有生活分量的作品可見於整個90年代。80年代中後期報告文學社會功能的過度的擴張,使得這一文體及其許多知名的作家,在特定的社會情形中陷人了某種不自在的境地。90年代初期,是報告文學創作的一個調整期。作為對80年代報告文學功能擴張的反撥,此間的作家走向了另外一個極端,人為地弱化報告文學應有的文體功能,使報告文學差不多類同於一般浮泛的新聞報道。正是在這樣一種背景中,進人我們閱讀視野的李存葆、王光明合著的《沂蒙九章》(《人民文學》,1991.11),為我們在失望中帶來了欣喜與希望。《沂蒙九章》是處於低穀期的報告文學中少數具有某種高程的優秀作品之一。這部作品並沒有機械地成為主流話語的某種注釋,也不是以折損主體的能動性為代價的所謂的主旋律作品,它正如編者在編發作品時所說的那樣“這顫栗發燙的文字,是血的潮動與真實的結晶”。《人民文學》在創刊四十多年中,首次差不多以整刊篇幅推出這樣的作品。在我看來,閱讀《沂蒙九章》,這凝結著創作主體生命激情(“血的潮動”)的作品,會使我們產生“顫栗發燙”的深度感染。“顫栗”者,其間必然具有某種撼動人心的力量。《沂蒙九章》撼動人心的並不是高大全式的偉岸的英雄人物,或是讓人陶醉的升平景象,也不是所謂聳人聽聞的揭秘或是聲色俱厲的批判。依照庸俗文學評論的觀點,這是一篇“歌頌”類的作品,但其實並不如此,因為此間也有批判與否定。作者的用意並不在於淺層的兩極對立式的歌頌或是批判,他們所要企及的是讓厚重生活本身撞擊讀者的心靈。作品敘寫了沂蒙山區的人民在改革開放時期的偉大業績。這是一片創造奇跡的熱土,它不僅創造物質,更創造精神。作者所特重的是對沂蒙精神的觸摸與挖掘,是對沂蒙人人生況味的提取與凸現。他們避免了同類作品那種隻注重再現有形的物質輝煌,而抽空人的精神存在,隻注重當下的業績,而割斷曆史血脈的做法,而是將人、曆史、現實有機地銜接起來,將現實的存在倒映在宏大的曆史場景之中,用以實證今日沂蒙的巨變正導源於沂蒙精神的曆史性積澱。沂蒙精神作為一種頗富曆史意義的存在,它就意味著負重與奉獻。在風雨如磐的戰爭年代,沂蒙人用山脊一樣的肩背支撐著中國革命,用鮮血與乳汁滋養了一代革命的將士,這是何等的可歌可泣;然而建國數十年間這裏卻依舊貧困,當年作出巨大犧牲奉獻的人們曾經被人遺忘,更有甚者遭致了不公正的對待,這又多少令人可歎可悲。《沂蒙九章》就這樣既具有曆史的崇高,又具有曆史的悲情,既讓人感奮,又讓人沉重。它以複合的主題與多重的滋味,造就其獨特的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