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那個讓我心存疑慮的師長終究還是找過來了,不是來找我的,而是找灑水壺先生。

灑水壺先生吃完早飯,我送灑水壺先生出門,門隻剛一開,師長就站在那裏了。

他兩眼發直地看著灑水壺先生,冰凍一樣的臉色難得有了表情,但是相當的扭曲,融合了悲傷、喜悅、獲得、後怕等等幾種甚至十幾種表情在內,現在寫起來的時候我都忍不住要驚詫,這麼複雜我居然都能分析得出來!

師長語無倫次地對灑水壺先生說:“文鳶,我終於找到你了。昨天到今天,總有什麼東西逼迫著我來這裏似的,我還以為是那個紈絝不懼陽光的事吸引了我,沒想到卻是文鳶你。文鳶……”

師長說到這裏沒能繼續說下去,因為灑水壺先生走了,他仿佛什麼都沒看見一樣,麵無表情地閉上門就走了,可惜我因此沒能看到師長的表情,不過光用想的也會覺得很精彩!

我險些撫掌大笑,最終卻皺起了眉頭,如果灑水壺先生真是這位師長要找的“文鳶”的話,隻怕此事不得善了。

我倒不是怕灑水壺先生就此被搶走,如果隻是灑水壺先生被搶走的話,除了我黯然失意外大抵要算得上皆大歡喜。問題是,我不覺得灑水壺先生會對師長這樣的人有好感,進而跟他發展出一段曠古絕今的愛情故事來,而師長從民國時代存活到現在隻怕就是為了這件事,一定不肯善罷甘休。

如若師長要做傷害到灑水壺先生的事我該怎麼辦呢?

我迷茫地看著陽台外的天光,除了不懼怕陽光我沒發現自己有任何其他的能力,難道我隻能用力將他拖到太陽底下去?

那陽光沒有照進陽台上的時候怎麼辦?

我甚至無法出這棟樓。

晚上又怎麼辦?

“你跟文鳶什麼關係?”

不知什麼時候師長已經進了門,他冷硬地問我。

我慢吞吞地抬起頭來,再慢慢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然後慢吞吞地回答說:“如你所見。”

“你!”

師長發怒。

實在是我的這句話似乎什麼都說了,事實上卻是什麼都沒有說。

如他所見,他見到了什麼呢?

見到我在灑水壺先生身後,可那又怎樣,灑水壺先生看不到他自然也可能看不到我,這個行為或者代表我的惡作劇,或者代表我對灑水壺先生有想法,但要聯想到我這是在送灑水壺先生出門上班——大約並不容易。

“你最好離文鳶遠點!”

師長冷厲地警告我。

我仍舊慢吞吞地說:“我就不,你咬我?”

“你!”

師長憤怒地一掀大氅,頓時刮起一陣猛烈的陰風。

我很想一揮小手立刻就風平浪靜,但事實上我隻能咬緊牙關讓自己在風中站定而已。

用眼睛在屋子裏那些被狂風掃蕩的一塌糊塗的裝修與家具上轉了一圈,我努力地敗中求勝,問師長:“你的‘文鳶’要是知道是你將他的屋子變成了這樣,不知道作何感想。”

可惜因為咬著牙關,這句話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在內。

但總算達成了我的目的,師長順著我的目光掃視了掃視了一圈,不甘,卻不得不停止了這種破壞力極大的攻擊。

師長還想伸手拿我,我嘲弄地瞟了他一眼,撈袖子去收拾這滿屋子的狼藉。

師長的手頓時僵住了。

像他這樣的人,大抵是不會有收拾屋子這樣的自覺的。就算有,當著我的麵他也不一定能拉下臉來,所以一切還要等我收拾完了再說。

我一邊盡可能的讓屋子恢複原狀,一邊在背著師長的時候盡情的齜牙咧嘴。

若不是師長還在,此刻我一定會躺倒在地上抱著自己的雙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打滾。

這股陰風來得相當不善,雖然我勉強沒被吹飛,但陰風整個兒侵入了我的身體,現在我的每一個骨縫裏都被一種針紮的刺痛和一股難言的酸澀所侵占,雖然我其實現在本來應該根本沒有身體,更不會有骨縫。